文/金泽香
前几日,与朋友二锅头聊天提到“疏离感”一词,我说我是个对周遭有疏离感的人,这不是后天养成,而是从小至大自然而然的习性。
关于“疏离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也不欲刻意深究和扭转。
今日,看到严歌苓谈到“边缘人”,觉得与“疏离感”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妙。严歌苓说:“我觉得我到哪里都是边缘人,在中国是个边缘人,在国外也是个边缘人,边缘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对什么他都不信以为真,不认为本来就应该那样,什么东西他都会保留一个质疑的、侧目而视的姿态。哪里也不融入,都是边缘。很多人要打入主流,有什么好处?自我边缘化,自我放逐的这种自由感,让我对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的位置是非常满意的。”
看至此不得不会心一笑,不管“疏离感”也好,“边缘人”也罢,皆因一份不可随意变更的内心世界秩序之始然,这份秩序掌管你与环境与人群与自己相处的规则。这份看来规整的秩序,实则是为了享受最大化的自由。
与“疏离感”“边缘人”相同的描述还有被大家视为贬义的“不合群”,很不幸,我同样算十足的不合群的人。这种不合群并非指脾气怪异不好相处,而是与众相处,语不喧情不烈,一切淡淡然,拥有为自己主动选择靠近与疏离的权利。与试图拥抱世界的博爱相比,不合群的小众化是柴薪之火,是人为一对一的传递,火苗闪烁虽未呈燎原之势,却也是暗夜的星点之光,是少数派们的欢歌和慰藉。
若列举关于“疏离感”之类的言行,无非是背热闹而行的古怪,如常年仅与几位友人来往密切、社交账号只加熟人,并不企图广吸粉丝,变作表演型人格、不热衷交朋结友类的饭局、不认同人脉至上的混世法则……照此践行后,随之而来的好与坏泾渭分明,好的是生活平淡如水,无甚波澜,坏的是因无波澜,也就没什么重大的命运转捩点之说,一切皆在掌握。不过,对于我这种企图心为零的平凡人而言,与其信借他人之光被好运临幸,不如老实前行来得心安理得。这背后已不仅因内心世界秩序作祟,而是自行意会到“人生是由大悲伤与小快乐”组成的宏观认知。人人希冀好运,自然因概率小所致,对概率小的事情抱以最大期盼,实在不符合我们这种喜爱自由又洞察现实的冷调人。
还有人说“疏离感”一词听来有几分自闭的味道。实则不然,二者最大的区别,前者是内心有乾坤,牢握选择的主动权,不失凛冽自省,后者闭关锁国,唯识自我,混沌沉沦。
人存于世,亘古的哲学命题“我是谁”从未有标准答案,令一代代人沉潜岁月上下求索。尤其当今世代,人人忙于奔命,难有停歇,被成功、财富搞得晕头转向,某日突地一个激灵醒来,揽镜自照,连自己都觉陌生。为何至此?难道为了活得更体面,成功、财富不值追求?不,任何有此陌路之感,问题的根本皆因内心世界秩序已然紊乱。
孟子云: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意指面对事物需审时度势,懂得取舍。否则盲目人云亦云,也许努力成为了他人眼里的成功人士,却并非是自己曾经最想成为的样子。疏离感之妙,便在此,犹似抹去云山雾罩的缭绕,时时呈现山岩之肌理轮廓。
前几年有一首歌很火,由诗人创作的诗歌《我想和你虚度时光》,被音乐人改编为歌曲广为传唱。歌词写道: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的乌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
疲倦,像从未被爱过
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我还要这样
满目的花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
一样无意义,一样,像被虚度的电影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
疲倦,像从未被爱过
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我还要这样
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这种逆争分夺秒的“虚度”唱词,一时间撩拨起大家的心弦,似紧绷许久的气球,在一支歌的加持下,悄悄松了一口气,渴呈慵懒之姿。平日里为了忙碌而忙碌,此时只想留意一朵云,聆听一阵风,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与镜面映照的自己。以一个疏离者的视角,调整观感重新审视平日熟若无睹的种种。可见,一支歌已不仅由悦耳至悦心。很显然,在这个以“忙”为主旋律为赞歌的世界,不忙的虚度其实是多少人内心隐藏许久又不可言说的小秘密。
重回“疏离感”“边缘人”“不合群”,此种看来被人群遗弃的孤独,远不及被自我丢失的茫然来得黯然神伤。宛若日日翻山越岭,内在那名心意相通的小伙伴却不知于何日走失,余留一枚面容冷肃只差挥鞭的硬汉迫你紧跟众人脚步,稍有迟缓便迎笞打。一入牢笼难以逃脱,从人到机器人,从天马行空到追求一致,若难以做到疏离感,更无勇气成为边缘人,不如来一场我想和我虚度时光的闲情逸致,借由短暂的喘息之机,梳理内心世界的秩序,重拾因与自我和谐相处而获得的深层喜悦,以及那一份突然降临可做自己的莫大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