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就要在语言上糟蹋他,这是我家姐妹的一个小变态,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宣示主权。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其实我们都紧张得要命,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严肃。就拿给孩子起名这件事,让长辈们很是闹心。我的儿子叫孬孬。孬是我臆想中的一个日本动画片里的一个坏孩子,后来我请很多人帮我回忆是哪一部动画片,都说不知道,所以说是我的臆想——也许我正喜欢着这样一个孩子吧。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各自表示了抗议,最为激烈的是奶奶。我亲眼看见奶奶坐在小床边,满面愁容,嘴里念叨着:我们这么乖,我们哪儿孬了?孬孬躺在小床里,没心没肺地啃脚丫儿玩儿。孬孬一岁多,我出差一周,进家还没洗手,奶奶就狡猾地一边斜眼看着我一边问,孬孬,你叫啥名,告诉妈妈。孬孬心不在焉地哼唧着,谷。。。旸。。。,这是奶奶最为得意的阴谋。五年后,妞妞出生。我妹妹给她起名虎妞。愁得我妈几乎厌世了,她怎么也接受不了看到粉嘟嘟的小萌娃,想起五大三粗的祥子媳妇。高压之下,虎字去掉了,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娇滴滴的外孙女。孬孬和妞妞,从一见面就很投缘——其实他俩也不常见。这可能跟他俩“小”有关系——他们看到的世界,满是大腿,偶尔各自发现了对方的脸,一对视,就引为同类和知己了。妞妞坐在四面卡严的高凳上,要开饭了,她妈怎么哄,就是不张嘴,不光不张嘴,还摇头晃脑把米糊涂一脸,像个胡天儿,她妈生气了,厉声问她:到底。。。。。。?妞妞嘟着小嘴儿,提要求:孬孬喂。。。于是两个孩子一递一吃,过家家一样就把饭吃了。妞妞喜欢小狗,妈妈不给买,给姥姥打电话,姥姥也反对,于是给哥哥打电话:我想要个小狗。。。哥哥耐心地回答:好吧,让我妈妈给买。。。妞妞住在姥姥家,没带换洗衣服,我把孬孬的卡其色短裤和蓝色背心给她穿。小姑娘披着长发木登登站在客厅中间自言自语:这是女孩的衣服吗?我说是哥哥的,小姑娘就不再说啥了。孬孬是个不吃亏的孩子。有一回他问姥姥晚上吃啥,姥姥说熬菜。姥姥是保定人,把熬读成孬。孬孬觉得受到侵犯,回击道,吃“捞”菜。但是孬孬对妞妞,却是温柔和有耐心的。家里聚会,俩孩子自成一世界,叽叽咯咯,窃窃私语或莫名地傻乐。俩孩子很快长大,会自己玩儿了。周末,俩人就在电话里商量去哪儿吃好吃的,商量好了,孬孬坐公交车到三姨家,接上妹妹,打车去吃好东西,吃好玩好,打车送妹妹回家,自己坐公交车回来。妞妞到了中学,功课很紧张,哥哥还是接妹妹到姥姥家,一进家,妞妞洗手坐下,孬孬进厨房给妹妹做饭,妞妞吃的时候,孬孬在边上玩手机,一吃完,孬孬就端起碗进厨房,把碗洗掉。大姨说,孬孬很会照顾人,我说,他只照顾妞妞,他自己的碗,从来不洗。对了,他俩也打过。有一回,姥姥正在做饭,妞妞嘟嘟地跑来,用仅有词汇告状:孬孬,推,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