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地开进医院大门。这一路感觉是那么漫长呢!车一停,我快速推开车门,跑向病房。留下妻子和孩子拿行李,和司机结账。
电梯停在5楼不动,我等不及电梯下行,我三步并作两步一股劲上到四楼。只见哥哥待的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堂哥他们带着村里帮忙的乡亲们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我冲进病房。哥哥已经被换好了死人才穿的衣服,头上蒙着一个白毛巾。我走过去,拿下毛巾,再看哥哥最后一眼。他身上已经没有一条多余的管子了,他双眼紧闭(从他住进医院一直也没睁开过),只是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
姐姐已经哭的瘫倒在病床旁边。我设想过无数次哥哥离开的画面,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仓促,这么让我们无丝毫心里准备。我问侄子,为什么会这么急?看情况不好,为什么不早早打电话给我们?侄子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说他当时睡着了。嫂子说又添了个急病,医生没有抢救过来。哥哥具体啥时添了病她也不知道,她说由于情况紧急,忘记打电话叫我们了。
说再多也没用了。哥哥已经没呼吸了。两天前我回来看他时,明明他还好好的啊?我按住心中的疑问,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哥哥的后事安排好。
姐姐去找医生问了下抢救的细节。医生说,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我们所抢救的过程是严谨的,如果你们有疑惑,可以做尸检。
人都死了,做尸检又有何用呢?难道他能活过来吗?可是哥哥的死亡前的细节,始终是个谜,在我们脑海里徘徊。
嫂子一直在哥哥头部待着。她有时捧着哥哥的脸,有时轻抚哥哥的面部。我搞不懂,这一刻的她是解脱还是负疚?
殡仪馆的车一会儿就到了。哥哥从医院死亡,根据旧俗只能直接去火化厂火化后才能回家。哥哥人生短短四十多年,到最后也没能再走进家门。
本来我要去送哥哥最后一程,但是堂哥他们不让我去,说家里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我做主。
我看着哥哥的遗体被一个大大的袋子套进去,我看着他们把袋子拉链紧紧密封,我不能自已。多少天的坚持,我都没有流过泪。可是看着哥哥被密封进袋子,看着他被抬走,我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哥呀,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啊!”我跌跌撞撞的跟着下楼,看着他被抬进殡仪馆的车,看着车离去,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般。
事已至此,接下来的葬礼还需要我来操持。我跟着堂哥他们回到村里,村子里好多人已经在门口忙着搭灵棚了。我告诉堂哥,葬礼按照村里的规格来办。别人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我父母不在了,哥哥的葬礼必须办的体体面面的。葬礼需要的钱我也先垫上了。
村里一直有个风俗。不管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为了减少亲人的痛苦,也为了不耽误乡亲们太多的时间,一般只要是当天中午以前死的人,当天就办完葬礼。哥哥早晨死亡,所以也是需要当天就办完葬礼。葬礼上所需要的一应物品,我都得为哥哥准备齐全。他一生不易,我一定让他走的风光。
哥哥回来了。那样一个大大的人,成了一把灰,蜷缩在了小小的骨灰盒里了。看到骨灰盒的那一瞬间,我泪崩了。
接下来葬礼中的诸多细节都有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人领着我们去一一完成。在这时,我们就像木偶一样,让我们磕头就磕头,让我们行礼就行礼。
我们把给哥哥准备好的纸糊的别墅、轿车、各种电器、金山银山、米山……都烧给他,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样样都不缺。他在这个世界享不到的福,到那个世界去享受吧!
送走了哥哥后,又送走了亲戚和帮忙的乡亲们,家里只剩下了我们。
哥哥的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距离新年还有十天,哥哥熬过了深秋,熬过了初冬,熬过了深冬,在春天快到来时却走了。他走了,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谜。他走了,却把疑问留给了我们。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妻子也不敢将灯灭了。半夜里,我听见了外边的大门哐当哐当响起来,听听好像没有风,难道哥哥不放心回来看看?我打开屋门,走到院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明明听到了门响,妻子也说听到了。我忽然记起老人们的话“人死后几天灵魂还没有远离家,一般都回来看看。”是哥哥还没走远吗?
嫂子一直对来看望她的人说着哥哥临终前的细节,只是叙述过程会有不同,或许她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怎么走的吧?我也宁愿她用一套能说的过去的托辞来打消我们的疑虑。
直到现在,我的眼前依然会浮现出哥哥死前青紫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