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上美好生活,是所有人的共同向往,而何谓美好生活,虽说可以从不同的视角进行审视,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真正的认知。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乱花渐欲迷人眼,但浅草也只能没马蹄。回归经典,向经典致敬,是我们读书会提升自我对美好生活认知的方式。清明时节,追忆古希腊的苏格拉底,细品其申辩的内容,这本身貌似就是一种美好的生活。
公元前399年的一天,一位功勋卓著、献身城邦却又被多人污蔑嫉妒的老人,被带到了雅典的法庭上。此时的雅典,已经历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失败后斯巴达的蹂躏和三十僭主的寡头统治,外逃的民主派刚刚返回取得政权。此时的雅典,早已丧失了希波战争后对雅典民主制度的自信与自豪,伯里克利时期的辉煌与荣光也已渐行渐远,随处可见的是礼崩乐坏后的人性的堕落与争权夺利的戏码。在这座已然堕落沉睡的城邦里,已然七十高龄的苏格拉底,一直在扮演着牛虻的角色,叮咬着,省察着。为此,他遭到了众人的嫉妒,被莫勒图斯等人控告,罪名是败坏青年,不信城邦信的神,而是信新的精灵之事。实际上,从伯里克利时期开始,他就一直遭受虚假的控告,许多人污蔑他关心天上和地下的事,把弱的说法变强,并把这些教给别人。实际上,他只关心人本身和城邦本身,关心什么才是对人好,对城邦好,什么才是真正美好的生活。面对长期以来的污蔑和当下的控告,他第一次走上了被告的席位。是时候做一番彻底的申辩了,苏格拉底思忖着。
该如何申辩呢?是按当时的习俗与套路进行申辩,甚至像一些平时看着很体面,在受审时却毫无尊严的人那样,全家老少齐上阵,嚎哭着、祈求着,以期逃离死亡的处罚?可是逃离死亡并不难,逃离邪恶却难得多,因为邪恶比死亡跑的更快。不,不能那么办。我苏格拉底并不缺乏做那样申辩的语言技巧,可是那样做是多么可耻啊。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或惩罚,而是做不义的事。有人格的人只会关心做的究竟是正义还是不义,是好人做的还是坏人做的,而不是仅仅关心自己的生死与利害。如果那样,阿基琉斯就不会明知会死还要去杀死赫克托耳为朋友报仇了。人固有一死,但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做不义的事,不服从神谕,怕死,以及以不智慧为智慧。勇敢不就是对什么是可怕的、什么是不可怕的符合法律精神的信念的坚守么?有时候,坚守意味着付出代价,甚至是死亡的代价。我宁愿死,也不愿不义或不虔敬,这是我的全部关心所在。与其委曲求全,不如直抒胸臆,以自己的所思和所行为自己申辩,为光荣的雅典申辩,最终的命运,就交给神吧。
就这样,苏格拉底在法庭上开始自己的申辩,首先他表示不会按照风俗与习惯进行申辩,而是按照自己日常的谈话方式,说出真话,虽然这样的真话很可能带来更多的嫉恨。为说明他长期被嫉恨的原因,他谈到凯瑞丰从阿波罗神庙那里带回来的神谕的影响。这个神谕就是,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智慧。针对这个神谕,苏格拉底通过向政治家、诗人、匠人请教和谈话,发现自己的智慧是能够是其所是,而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自以为是。相对于全知全能的神的智慧,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微不足道的。人最容易反的错误就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骄傲自满。人要知道自己的无知,知道人的局限性。为此,要始终保持谦卑之心,并以时不我待的精神,去不断地求知爱智,去提升自我,而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结束的旅程,我们将始终在路上。
神谕给了人类以警告,可是现实中人是那么容易自以为是,而这种自以为是正在不断地削弱雅典。苏格拉底认识并意识到,是神安排他以爱知为生,省察自己和别人,这就是他的使命。“每天谈论德性,谈论别的你们听我说的事——听我对自己和别人的省察,听我说,一个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人过的生活——这对人而言恰恰是最大的好。”通过对雅典人好,就是对雅典城邦好。只要还有一口气,能够做,就根本不能停止爱知。要激励每个雅典人,不能只想着聚敛钱财,追求名声和荣誉,却不关心也不求知、智慧、真理以及使灵魂变成最好,那样是令人羞耻的。追求真理、完善灵魂和维持正义的事,无法通过政治参与完成,只能在私底下完成。苏格拉底从未屈服于任何违背正义的事,无论是在民主政府下还是僭主政府下,都是如此。
苏格拉底的申辩告诉我们,正义的事业,需要对知识的追求为底蕴,也需要高贵的方式去完成,否则灵魂就会被扭曲,正义也就不成为正义。我们要明确,作为人的一生,究竟应真正关心什么,才会使我们真正成为一个真正属灵的人。人的肉身让我们紧贴大地,但是我们的灵魂决定着我们是向上走还是向下走。我们要关心自己,而不是自己的,要让自己尽可能变得最好和最智慧。我们要关心城邦本身,而不是城邦的。一个人的价值,首先要看其品行,而不是其功业。当我们老的时候,我们能否像苏格拉底那样自信地说,根据自己经过省察并践行的品行,最应得的是在政府大厅里用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