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上一章～～
旧 忆
那一晚，苍萝协助令乙，保得他手下小七全身而退之后，予丁的态度似乎又略有变化。
每隔几日，他总会命人送些新鲜果蓏，并以安宅为由，搬来许多器皿饰物。苍萝想，或许这是予丁在向她表明，他们之间已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了。
小卓却没有多想，只是一味欢喜地摆弄布置，整日忙碌不休。
时近三春，天气渐渐有了些微的温煦。苍萝透过直窗，望见小卓又在忙着布置院子，还一边哼着不知什么地方的歌谣，神情中透着淡淡的欣喜安恬。
他是真的把这当做家了，苍萝心中暗叹，就如同曾经在若望山上的自己。若望山上的那座院落，每个房间，都曾经被自己堆满了摆设。每到炎夏，前前后后的院子里，挤满了争相斗艳的各色花草，全是她一手打理的。
有时，那人进山，会给她带回许多酸甜的青叶梅。那梅子熟透后，是明亮的橙黄色。厚嫩鲜美的果肉包裹着小小的核，吃起来甜美多汁。吃不完的，她会一粒粒去核捣碎，酿成梅子酒，埋在后院那片树林里，不时挖出来和他一同喝上一些。
每当她酿酒的时候，那人就会靠坐在一旁的树下，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手上、脸上沾染着果肉和汁液，不知有多狼狈。但每当她回头看他，他都会对着她浅浅地笑，招呼她过去稍稍休息。
她曾经以为，他们会这样安静地在山上生活一辈子。即便他大她十五六岁，那又怎么样？等他老的走不动了，她还是一样会前前后后打理院子里的一切，照顾他，为他洗衣做饭。
然而，她的希望终还是落空。她年岁越长，他对她似乎越发冷淡。除了每日监督她修习巫术，其他时间，他都有意回避着她。
她十四岁那年，他说，“下山去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长些见识。不要总同我在山里这一处，荒废了大好的时光。”
“巫萝，巫萝..........”
她被这一声声的轻唤，从记忆中拉扯回到现实中来。才发现，小卓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手上捧着一方沉色陶豆。豆中堆满洗净的果蓏，似乎有郁李，梅子和冬枣。
她换了位置，邀他一同跪坐分食，他并未像从前一样拘谨推辞。
她捏起一枚梅子，塞进嘴里。霎时间，浓浓的酸涩充斥唇齿之间，不由皱紧了眉头。
“怎么？难不成没洗干净？”小卓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有些紧张地问道。
“怎会.......如此酸涩？”她勉强吃完，才开口缓缓答道。
“哦。绎方附近的梅子就是如此。大概是和水土有关。”小卓眼中似带了微微笑意，向苍萝解释说。
她低头细细端详那梅子。绎方人称这梅子为白头梅。果实青中泛白，似乎永远也不会熟到透烂，不若若望山上的青叶梅来的明亮鲜嫩。
小卓见她似又陷入先前一般的恍惚，赶忙说道，“您让我打探的事情，果真有些传言。”
苍萝猛然抬头，甩去那些回忆，灼灼直视着对面的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些平民都说，前年的时候，方皋大巫曾云游至此。那年大旱，多亏他祈雨祝祷，安宁城附近的农户们才免于遭灾。此后他在绎方的名头日渐响亮。”小卓努力回忆搜集的零碎消息，一点点讲给苍萝听。
“后来呢？他去了哪里？”苍萝追问道。
“后来，据说王室有意招他入宫庙供养，但他拒绝了。那之后，这城中人都说，没再见过他。很多人说他闲云野鹤惯了，必耐不住在一地停留太久。去云游四方了也说不定。”小卓从未见过苍萝如此认真执着地表情。即使是在大胤都城宫庙内，面对再盛大的祭司典礼，她的脸上也总会带着漫不经心的平静。他想，方皋大巫对她而言，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
“没有人，再见过他.....”苍萝细细回味着这句话，心下却是一阵翻腾。他在绎方，在这安宁城内，这点绝不会错。难不成，他已经....她一阵心惊肉跳，不敢再往下想，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任凭指甲刺痛着手心。
“哦，还有。”小卓似想到了什么，又赶忙说道，“据听说，因为方皋大巫的关系，他的弟子们也很受欢迎。平民们说，官府曾有消息，只要能证明自己是大巫的弟子，在这城里都会受到隆重的接待。或许还会被引荐至国君。”
“哦？”苍萝挑眉，这可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弟子们？”
“恩，恩”，小卓点头表示肯定，“城里人都说，若望山虽不及西延山，乐泉山桃李遍天下，但也教导出一些巫术高深的弟子们。方皋大巫虽不愿停留，若有他的弟子愿意在绎方接受供养，也是好的。”
苍萝不由心中冷笑。这条件，听上去对一般人，真是极大的诱惑。恐怕是有人故意设的圈套，等着和他相关的人主动去跳。
这情形比她想的似乎凶险更多。
他一定是因着某个目的，被人扣押在某处。既有人防着他的亲信过来打探，那他一定还活着。想到次，苍萝心中微微放松一些。
还好，他并未吐露太多。那些人显然并不知道，若望山上，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人。他曾说过，此生他只教一人。他承认的弟子，唯有她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