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段录音:乌铎星|兽与人的对话

      梦(或非梦,我们不确定)里我们

      在古代黎明的山达亚利港漫步

      眼前所见应接不暇,充满异域情调

      在此:一个贩奴笼是一个世纪

      此处:永恒,是一个巨大的奴隶市场

      一个生锈显眼的大铁笼,被谜烟

      般迷眼的人群包围。我们走进

      挤进,一只巨大(不见四肢

      和嘴脸)的黑毛巨兽正蜷缩于笼角

      一簇幻想的丁香正开放在围观者

      的脑海中,吸引着他们向前

      离笼中那团黑夜的排泄物近些

      轻嗅霞光中不存在的多彩的香气

      出海归来的渔夫、上学的孩子们

      贵妇小姐、商人乞丐,各色人等

      都围绕着这个生藓的囚笼听它瞎侃

      那只四五六七八不像就这么

      用那张看不见的嘴上演着一出滑稽戏

      它吆喝说:各位大爷大妈老爷小姐

      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阿猫阿狗

      快来——看看俺俺俺俺俺舌头打结的好戏!                     

                              ——山达·鸭梨:《画中的山达亚利港》

      ……打结的好戏!各位好心人,那烦人的汽笛声总算呼啸着超音速驶离港口赶着沉到她娘的墓地里去,哔哔哔烦死个人。可各位好心人,俺保证俺这张嘴里的,可全都是满是可塑性,像橡皮泥一样常捏常新的趣事。您瞧,俺从日夜有烈日烘烤,寸草不生的远东被一群野兽贩子带到了这里。俺本来在那猫着挺好的,结果偏偏倒了大霉,一天清早俺照常被肚子闹醒,从沙洞里迷糊糊钻出来,想着能不能遇上个马虎鬼,比如昨晚啃了瞌睡草倒在自家门外的沙羊。俺就那么摇摇摆摆傻咧咧一路上四处甩着口水(确实,各位看官,俺出生也摸爬滚打在那片戈壁滩。保持水分才是在那生存的第一要义,所以莫不是俺老娘早死了大半年,俺是万不敢如此随性放肆张嘴吐舌),就那么走啊走,逛啊逛,且不说那路上有多热,有多少次想打退堂鼓,反正俺最后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倒在了一棵野草脚下,而在俺倒下前,俺看到那棵贱种对俺露出看笑话的表情(您们瞧,这就是鲸搁浅滩被蟹欺),总之一句话,一觉醒来,俺就远离了俺那鸟不拉屎的家乡成了个浪迹天涯的游子,一群默族商人从当地部落手里买下了俺,用香喷喷、美滋滋、油乎乎的后腿肉要挟俺给他们无偿打工。那边那位大哥,你笑俺俺可看到了。就是打工,俺可不承认俺是什么奴隶或者阶下囚。虽然俺在上一个海港就听那群海鸥说了,山达亚利港是北海举世闻名的贩奴港。但身处此地也不意味着俺是奴隶,俺顶多是替那群哑巴奸商磨金穗的石磨。工具,不是奴隶。瞧瞧,有哪个奴隶能像俺这样给自己做出如此精准的定位?好了,闲话少叙,总之自那以后,讲故事以及和诸位大爷大妈侃大山,就成了俺的日常。默族人天生不会说话,俺就被他们关在这个笼子里像个自动点唱机一样陪伴了大伙不知多少个世纪。别说,这里面没准就有各位看官未曾谋面的先祖呢。小兄弟,背着个书包不去上削儿,留在这听俺胡鸡儿乱侃?这就对了!那边那位,别急,要听故事可以,恁得给俺留下一枚银晃晃的银币。那就来个故事听听畜牲!好嘞!您叫嘛名字?好,好小子,瞧这一嗓子!来吧。回忆是荒滩上三条饥饿的鳄鱼,守着一条瘦骨嶙峋的小溪(在雨季,它确实像个胖娃娃肥嘟嘟得惹邻人爱,还爱唱叮当作响的甜蜜的歌)梦想那美好的过去。那是一盘无人可解的残局,我方的卒绊倒了我方的马。那俺就把俺绷带下的脓疮刺破给大伙看,俺总是伤心自己快乐大家。那是俺第四百三十一次越狱,俺先是在当地的一个绿化带里迷路了整整三天靠喝露水嚼牡丹充饥(每次说起这个,俺都想问一句,你们这种殴打老娘,又给你们几十亿岁的老母做植皮美容手术的行为到底算个啥,在城市里整出这么一大片森林)。后来,俺成功靠削儿俺那群远房亲戚摇尾巴吐舌头,在附近公园的那伙女学生那混了个脸熟,挣几口狗粮吃,咋,那边那位水手老爷您不同意?一个年长一些,嘴里叼着根烟斗的汉子赏了那年轻水手的脑瓜子一板栗。那时候三伏天,俺肚子朝天睡草地上也挺舒坦。俺就这么在那地儿东躲西藏了一阵,一天晚上,公园闭园清场,俺正想找个新地睡觉[没辙,俺几次三番,仰头叉腰骂它们没素质也不好使,那些星星总趁我打盹往我脸上撒尿(喂喂喂!这娃娃谁家的,故事不好好听跑来戳俺屁眼!)],各位看官,听到这,俺本可以编个开头,说突然一道雷电(就像神话故事里描写的)劈了下来,俺看到闪电丛中站着一位火焰女神牵着一头神虎,但俺偏不,因为俺是老实兽,可不敢骗人。于是俺说,有一人一兽不知从哪片草丛里钻了出来,她俩走到俺面前,一女削儿生牵着一头老虎那只老虎竟是个穿着老虎皮套的中年男人。真够不知廉耻的俺在心里偷想,然后它四肢着地爬了过来,用那只毛茸茸的大掌递了一张黑色的纸片给俺,说俺认识上面的家徽吧(雪梨,鸭梨还是苹果?)我迷迷瞪瞪点了点头,然后它说我家小姐就是那家的独女,我们雇你做我家小姐上下学路上的保镖,保你一日三餐有肉吃。各位老爷小姐,您们想,俺之前可不知道吃了几周狗粮,听到有肉吃当然爬得比跑还快。俺就这么跟着那位“大小姐”每日上下削儿,晚上也就和她们住在了一起。说来也怪,她们也住在人民公园那一块,说是什么大家族的女儿,结果住在个破帐篷里。俺们每晚就原地升起个篝火,俺们围在火堆前,女的躺在虎男身上,抽水烟、耍欧玛尔纸牌,偶尔还弹诗琴、写写诗(其中有一首好像是叫什么《画中的山达亚利港》)唱些小夜曲。那双涂满黑色指甲油、切牌的手……真就像北海那些吞吐来往商船的无底漩涡一样……一只充满魅力的魔眼,在她握拳后虎口处的小洞,将万物的命运吸附吞没……而那张张纸牌,有如一块块方形的水晶棺材,其间沉睡着的——是一个个必死者的终局……没想到吧诸位,俺一该死的畜牲也能口吐锦绣,早晨……她纯朴得像白昼;夜幕低垂,她就画上彩色眼影,身穿流苏黑绸长裙,下贱妖艳得像条发情的鬣蜥。那个穿着老虎皮套、戴项圈的老男人,白天舔毛睡觉,夜里则和那女娃厮混在一块,那温驯模样真是又恶心又可笑。夜里,帐篷里或者传出鞭子抽打和猛兽哀啸,要么,是女人的尖叫呻吟,隔天她的脖颈大腿上则留下啃咬的伤痕。她烟不离手,那段日子俺们就这么烟里来雾里去像在梦与醒间穿梭,那个短发女娃唱起歌来那破锣嗓子,估摸着是抽烟抽坏了,但她歌里的东西让俺们这飞禽走兽也想落泪,内容离不开伤心的月亮娘娘和梦之境的绿野。那她们雇你干啥嘞?一个半条手是机械的赛博义肢推销员从人群中说。那边那位看官,祝您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俺那时候也犯迷糊,也在那时,俺发现公园看门的换了个老头,一个浑身是毛的驼背老狼教教徒(每晚,在篝火前,俺们都会听到他在林里对月娘嚎叫),俺发现这家伙行迹可疑,举止猥琐,总之一句话:不像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倒像特务。一个虎皮色的黄昏(平常如故),俺照常护送着俺家大小姐回府,刚踏进了丛林密布的公园后山,俺就嗅到了一丝毒蛇嘶叫、百花凋萎的气息,四周寂得瘆人,俺们远远看到了帐篷,虎老哥(那时候俺已经跟它混得可谓沆瀣一气臭味相投称兄道弟融为一体了)反常地没在原地睡觉失了踪影。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丛中跳出(簌簌)朝俺扑了过来,吓得俺全身鲜血回流周身冰冻肝胆欲裂山崩地动。哪知它扑倒了我身后的男人(俺竟没发现,有人跟了俺们一路)和他撕打起来,那男的出拳那叫一个狠啊哎哟俺的老天爷老天奶打到俺老哥死死咬着他的时候还在嗷嗷直叫。他左一拳右一拳,俺看情况不对,快溜!俺一路小跑嘴里念叨着救命神走路神飞翼神闪电神跑路神阿巴阿巴阿巴神的名号,俺在暮色里的树丛中直窜,突然,砰!——俺撞到了一面墙,随后咯噔一声,俺发现俺整个身子被卡到了里面,接着,一场大雨从晚上下到了天亮,俺被树丛里那个老鼠笼关了七天(那时俺想,早知道俺还不如不跑呢,至少以前的笼子没这么挤,下雨天也有人把俺连兽带笼推回室内),第八天早上,一个环卫工发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俺,俺被送到了动物收容站。俺就这么被迫和俺那群喜欢嗅来嗅去摇尾巴,一点教养和骨气都没有的穷亲戚待了俩月……

      ……

      老不死,畜牲……你这故事怪平常,

      平淡后又像装神弄鬼,

      鬼走之后活像个笑话,

      倒不如来点真家伙给大伙尝尝……

      那边打洋伞的小姐,您口味可真刁。

      不对,您是替您身边您家小姐传的话吧,

      俺懂,大家闺秀不好高声喊,

      要您这位红娘!那俺

      就再讲一个故事,这故事……

      ……这故事里的鲸鱼俺本可以换成潜艇或船,落难公主换成个村姑莫让人一听就觉太玄铁定是假,但俺偏不,唱片咋录俺就咋唱,俺不过是个喇叭……俺说过俺生在一个鸟不拉屎不在六合内跳出五行中的地方,为了讨生活,俺出过七次海。最后一次,俺上“心辰(也是够触霉头,不知是哪个大老粗,给‘心’字多刷了一撇)号”当了一名鲸齿清洁工,跟俺们签合同的是海神赛乐林的管家(一股穿着燕尾服、能拿笔的海浪),俺们负责给七洋之海中几百万头火龙鲸做牙科医生。天知道俺第一次上工就会沾上这样的医疗事故,只不过倒霉的不是病人,而是俺这医生罢。那次接了个麻烦的单,“心(必)辰号”上一百三十号鲸齿清洁工数俺水性最好,俺做了几组伸展运动就从甲板上跳到了海里,摆动鱼鳍和尾巴游到了那头不愿上浮到浅海刷牙(天杀的熊崽子)的娃娃鲸嘴里。俺是费了生娃娃的劲儿啊搁那刷啊刷。俺看到了一处比俺身子还大的蛀斑,就把牙刷搁了上去,谁知道就那么一上(还没一下!——)突然一声嗷吼吼吼吼吼跟特么齐齐死了爹妈似得一万个丧钟狂响,霎时老子眼前天旋地转电闪雷鸣漫天异彩眩目近瞎,那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一只大鸟把俺和太阳吞到了肚子里然后世界被包进了无尽的混沌里。俺被吸到了它的肚子里。这是俺醒来时从救俺那姑娘嘴里猜出来哒。俺在一间铁棚屋的火炉旁醒来,醒来时一边脸受着火舌猛烤一边感受到腥臭的湿意,一条黑色的癞皮狗(后来俺睁眼细看,发现是条黑狐)吐舌猛舔着俺。一个显然有鱼人(大概还是咸淡水混血)血统的女娃捧着一桶浆糊经过俺面前,她见俺醒了过来,就凑到了俺跟前,说:大家伙,你醒啦?身上有哪不舒服吗?俺:这是哪?她:第八十一个世界。俺:嘛?她:我说,这是第八十一个世界。你是外面的世界的人吗?俺:啥九九八十一个世界的。是你救了俺老头吗?她:昨晚下了场大雨,雨后俺正想出去捡鱼,就看到你趴在我家门前,我看你全身毛都湿透,怕你着凉,就把你拖进了屋子里烤火。俺:俺滴海仙姑啊,您可是真是俺的救命恩人呐!她:我也不过是把别人对我做过的事,在别人身上再做一遍罢啦!我本是第三世界一个小部落酋长的女儿,我爹被坏人杀害,我和我的小狐狸被仇家追杀,逃到这个世界晕倒在这屋前的时候,就是蛙人爷爷救了我。哦,蛙人爷爷就是这间房子的前主人,他一年前去世了,现在这间屋子就剩我和我的小狐狸了。说完,她嘀嗒嘀嗒留下了鱼人的泪珠。俺滴美娇娘啊,莫哭,以后有俺陪着你啦,反正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若姑娘不嫌弃,俺愿意陪你一阵。说完,她揩去了泪点了点头,俺就在那地界那间铁棚屋暂时安顿了下来。那真是片神奇的沃土啊。原来所谓的八十一个世界,指的是鲸鱼的八十一个胃(此地之人,竟不知有天,无论海陆),而那姑娘就住在第八十一个胃边陲的一片森林里。俺刚去的第一周,每顿吃的都是深海鱼,刚开始还觉得挺新鲜,但很快,俺就对那些海牛海猪海羊海鸡海鸭犯起恶。俺想吃陆牛陆猪陆羊陆鸡陆鸭。但好在,俺那恩人经常提着个篮子到森林里去采粉艳艳的海蘑菇。别说,那玩意儿味道还真不错,吃了整个身子骨跟融化了似的整个人化成了一股香喷喷的流水顺着自由的方向顺着俺鸟语花香(鸟不拉屎)的家乡顺着黑咕隆咚像被窝的鲸鱼肠道爬。咱那时候也忘了自己是谁了,就记得你们人类用来形容俺的一些词,啥龙盘啥踞、啥啥生风、猛啥下山、啥啸山林啥,反正可以肯定在俺们那十里八乡,俺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俺恩人看上俺实属正常。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呐,为了避仇躲在那片林子里,邻居是一古怪的信四文鱼教的老翁,却仍乐观得恨,俺们就藏在那鱼肚桃源里,她做饭,俺劈柴,她抱起来(老妓女:死畜牲,不害臊,抱人家小姑娘。俺:姐介,别介,俺虽是畜牲,可不是畜生,要不是家里没床,人家心善,俺怎么可能和人未成年同床共枕撒!)真像块豆花。一天晚上(老妓女:你瞧,又在骗人了,鲸鱼肚子里哪来的天黑哩。俺:姐介啊,请尊重俺滴职业成不成,别打断俺,俺是讲故事的人,俺说鲸鱼肚子里有日月流星扫把星,那它就有。)俺和小女主人和衣而眠,狐狸睡在俺们的床脚,一盏灭着的油灯被摆在俺身边的床头柜上,睡着睡着,俺听见俺身边的小女主人小声说:阿哥,你听到门外有啥声音吗?俺(睡得迷迷糊糊):啥声音?没有啊。海仙姑:好像是脚步声。我害怕!俺:别怕,阿妹,阿哥出去看看。俺穿上了海豹皮睡衣,点燃提起了油灯,出门,寒风刺骨,呜呜呜,俺正在心里笑俺妹子胆真小,打了个哈欠,一转身,一个什么玩意儿突然扑到了俺的背上,旋即和俺扭打起来。那个赤身裸体、脸上纹青戴羽冠的男的出拳那叫一个狠啊,哎哟诶俺的老天爷老天奶,那野蛮人模样的家伙打到俺死死咬着他的时候俺还忍不住嗷嗷直叫。他左一拳,右一拳,过程中,俺听见俺妹子在屋里头边哭边叫,狐狸吼个没完。俺晕了过去,醒来时,俺已经在一艘贩奴船上。那伙默族商人买下了我,俺就这么莫名其妙脱离了鲸肚又第一次失去了我的爱情和自由。直到如今——等一下,你这俩故事咋感觉有点撞脸。——别打岔大姐,这世上所有故事都共用一个模子你不知道吗。——俺都总想起俺的海仙姑俺的妹子,到底怎么样,过得还好吗,每逢说起总是潸然泪下……老同学,是你吗?你还记得我吗?……它:谁……你是?……学生:我啊,老罗啊!它:老罗!竟然是你!几十年过去了你咋还是个高中生!学生:唉,成绩差留级了几十年呗。它:哦嚯嚯,最近怎么样呀。学生:就那样呗,对了,几十年前那年海神节后你咋就没了影,你上哪啦。它:说多了要流泪啊。学生:讲讲呗,想当年你也是英武豪迈的好少年,虽说没斗过虎降过龙,但总归是有些功业。讲讲吧。说完他揽住了身旁我们的脖子,我们发现我们同样身穿白色校服背书包。成吧,几十年过去,俺也该给你们这群老同削儿一个交代了,那是俺最近的一次越狱,那天下午,你们几个踢完球没跟俺说一声就溜了,俺从公厕里出来在找你们,正巧看见当时隔壁班新转来的那个雅姿娘仔跟着一条通体白色的东西钻进了一条小巷。那天是海神节啊,人乌泱乌泱,你们都抛下俺跑去看游神半个城没人,俺觉得奇怪,就悄咪咪地跟了上去。俺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俺记着那个女转校生,(你还记得吧。)刚来咱削儿校就几周,她在削儿校挺招人喜欢,阿正(还是阿反?)不就暗恋她吗?反正俺就这么跟着她,一路不知不觉到了旧城区:那一大片超古代海船的墓地前。美啊:她穿着咱削儿校的蓝色海军校服,裙摆摇曳像片滚动的海浪——一路上光线的角度不停变幻着,俺躲在背后细瞅,她像早晨的海水似,焕发出多彩透明的光。还像骰子,后来一次语文考试——等下,老罗喊,老同学!你这故事俺好像知道下文了诶,喂!他拍了拍我们肩膀,这故事开头怎么跟你那个梦一毛一样!它说:既然如此,小同削儿(它对我们讲),你要是听到耳熟的地方,就替俺补充补充吧,行了,你们就先继续听俺嘀嗒嘀,说回考试,卷子上要俺造句,俺灵光一闪,就写到那多变的光线像命运投出的骰子。太阳下走得口干舌燥啊那天下午。身躬腿软贴着破烂折断的船帆桅杆,俺踏着一块吱呀作响的烂甲板。一间老式的海员杂货铺前,一扇小门一口小窗地上堆着几排旧木板,一块破帘子遮住了上半边窗,一个老人躺在里屋一张躺椅上,一张朴素的阴影(像绸子),盖在他她的脸上,门楣下,挂着一个笼子里是一只会说斯通星语的海鹪鹩。斯通,斯通,石头。小同削儿,你发啥愣,听着耳熟?那不如小卖铺老板台词就你来讲。俺说大爷还是大奶俺要买瓶汽水,他她像变魔术一样伸手就从俺看不见的地方抽出了一瓶汽水。我们[(小卖铺老板)不自觉就配合扮演起来]:后生仔啊,你怎么到咱们这老城来了这可不太平啊,俺猛灌了一瓶汽水,甜滋滋的晕乎乎的俺又要了两瓶,我们(小卖铺老板):最近,咱这可是有恶兽出没,有好几个人失踪了这你可快点回家,俺又猛猛灌完了一瓶,别说滋味还真不错就是让俺忍不住实则俺忍住了问老人家这饮料里是不是含酒精啊。总而言之俺得赶紧走了趁着那小娘子还没跑远诶我说畜牲,你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没喝酒倒像是又喝醉了啊唉乞丐大哥呐,回忆不就是这样一种锥心刺骨的玩意儿吗?每逢细想那件事,俺就又跟又喝醉了一样总之,无论那边的削儿生仔,还是俺这头笼子里可怜兮兮的怪兽或你,总之俺刚要走,那探出帘子脸像漩涡一样转个没完的店家就喊住俺说街道有规定,喝了三罐爱汽宝不准过旧城区。俺说大爷还是大奶啊,您这不是设计俺这个削儿生吗?俺未成年您咋能让俺喝酒呢?我们(漩涡里的声音):那还不是不想让你这样的大好青年白白送命吗。那好大爷还是大奶,既然您说这里面住着什么凶兽恶兽,那您跟俺讲讲这凶兽恶兽是有几个脑袋几条腿。我们:后生仔,你莫不听劝,每天晌午日正圆,那惨死兽口的冤魂都来我们这把冤诉。我们围炉煮茶,外面六月飞雪。他们说那黄皮恶兽海中来,是:金刚烁目飞电爪,啸如霹雳额绣王。所以我们是在救你这条小命啊。俺:那么店家,这恶兽,是怎么行凶的。我们:据说啊,它有一个帮凶是一条白狐,它帮它把那些过路人引进墓地,然后凶兽吃肉,它吃骨头。那时候俺心想,坏了,俺那小娘子同削儿,定是被那畜牲憨态可掬的外表蒙骗了,现在正往人家嘴里赶。俺眼珠子滴溜转,于是喊说街道榜文何在!没有榜文,我们怎能听你一老人家一面之词!小兄弟,你可真是古道热肠的好青年啊!那边一个走江湖的喊,真可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次来姐姐这姐姐们给你打折一群花枝招展的妓女嗤嗤笑讲。总之我们就这么继续深入那片海船墓场,那天黄昏暮云低沉真比死结还难缠,纠成一团昏暗的氛围笼罩着我们海风在耳边悲鸣萦绕。日落时怎么也不见匿迹的日光……破布烂帆下,阴影中,俺仿佛魂游往生净土,就在我们脚底那双冒牌二手鞋叫苦不迭的时候,一艘破渔船,那姿娘仔像副棺材直挺挺停在了转角那扇门口贴着副白对联的船舱门前,白狐狸一步三回头,看架子她也要跟进去,我们脑一发热,冲上前——结果,老天鹅呀,没人告诉我们被娘们抱住是这么个滋味,软乎乎,别提有多美。我们以为我们是英雄救美得了胜,就使劲拖着她想拉着她赶紧跑,可她却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屋里,屋里,一头猛兽,迈着粗壮遍布黑纹的四肢缓缓走了出来,我们回头发现老天鹅这女的竟有根半透明的脐带连到屋里那怪物的屁眼上,她是那恶兽尾巴的一部分啊。好吧好吧,说时迟那时快那兽从黑暗中扑了出来我们与它撕打到一块,怪不得说女人都是祸水,女人是恶之花,我们与那猛兽是我们一拳它一掌,我们是晕头转向眼冒金星骂着古往今来所有的女人和所有长着奶子肉穴的玩意。它们可害惨了男人,男人才是真正的人,可那帮子假人却把我们的英雄好汉迷得团团转——女(诗)人歌咏了她们笔下男人的苦难!——英雄落入沼泽,英雄掉进火山,英雄衣遭血染——英雄痛骂着生他们养他们的雌性机器他们的老妈把他们投入了同一种永恒不变的生活流水线上——我们是我们一拳,它一爪,我们一拳,它一掌,我们边打边斥骂,它边抓边哀嚎。我们幻想着把鼻屎眼屎口水全都擦在吐在历史上所有的女人身上,结果打着打着打到最后它七窍流血倒在了我们脚下,那只狐狸早溜了号,那女人则像个漏气的充气娃娃瘪了下去瘫在了地上。酒劲一退,人打颤,一冷,我们就钻到了兽皮里打起了盹……一场梦过去……我们梦到了画中的山达亚利港(还是,《画中的山达亚利港》?……)醒来后我们穿着兽皮迷迷糊糊在城市街头漫步,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港口围满了人……我们费了吃奶的劲儿挤了进去,结果里面放着个空空的大铁笼。我们看见一簇幻想的丁香正开放在围观者的脑海中,吸引着他们向前离笼子近些,轻嗅那霞光中不存在的多彩的香气。出海归来的渔夫、上学的孩子们、贵妇小姐、商人乞丐,各色人等,都围绕着这个生藓的囚笼,我们走向前,一只大手把我们推了进去,回过头,竟是我们自己!我们:死畜牲,给俺们讲个故事吧……俺给你银币。讲讲你的故事,虽然你就是俺们,俺们大家就是你。人兽俺们和你都囊括在一个“我”中。你不是才进笼子,而是你始终都在,俺也不是方得自由,俺从来都在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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