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地里的故事——记老冯一家人》
大西北广袤无垠而荒草丛生的这片土地上,孕育着数不清鲜活的生命,让这片土地多了一份厚重感与责任感。
暑假时随好友上山体验一份静谧与怡然,在香山的枸杞地里,帮朋友的姑姑摘枸杞,在砂石与黄土交错的高原上,享受乡野气息,体验人情冷暖。
印章最深的是老冯一家人,今日写来,心中还是不免多了些叹息!
有多少个这样的家庭,依然在黄土高原上爬行,即使命运不公,也努力生存着。
第一天,只看见了老冯和小儿子。
老冯的脸上有像被褶皱山脉的纹路爬满皱纹,他并不笑的时候也依稀可见,花白的头发像许久未整理的杂草杵在头上随风飘扬,目光里全都是雾霭,任了谁也看不懂的。卡其色的裃衣,领口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在太阳底下油亮亮的发着光,敞开在风中露出里面黑灰色的衬衣,左胸前的口袋里安静的躺着商店里最廉价的香烟,他坐在田埂上一口接一口贪婪的吸着。一旁的小男孩身着号码11的篮球服,显得神采奕奕。下午七点的夕阳斜射在他脸上,他笑的无忧无虑。只是猛然看到他孱弱的胳膊被枸杞树上的利刺刮出了红色的,褐色的,黑色的疤痕时觉得这样的颜色出现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老冯的孙子,后来傍晚快回家的时候他对老冯说:“爸,走,回家了”。除了震惊之外我脑海里还脑补出老冯老来得子的喜悦场景……
第二天,老冯借了一辆电马马子(电动三轮车)拉来除了小儿子外的另外三个人(一男二女)。
枸杞地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来:"老冯,今天把你老婆和女子也拉来了,傻宝也来了"老冯应和一句:"哦,来了"。
从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口中得知,那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短发女人是老冯的老婆。她看上去不那么正常,她的脸上除了发呆和笑没有其他表情。穿着的应该是老冯年轻时穿过的老式格子西服,女人微胖,看上去西服只是长了些,与她暗沉的肤色搭配起来显得格格不入,脚上穿着八十年代用针线衲的布底带纽扣的布鞋,她一整天里没说过话,只是傻笑着。
第三天,响午,西边那块地已经竣工,地里的人都赶上来在路边称果果(枸杞)。
我们坐在停了皮卡车的路边的田埂上,等着雇主来。坐在我对面的是老冯的女儿,深棕色的皮肤,一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条线,穿长袖红色方格衬衣,黑色宽松裤子和纽扣布鞋。裤子上破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洞,露出她别具一格的肤色。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对她说:"把你的枸杞倒给我来称,好不?"她笑着摇头,却伸手抓了一把那老太太的枸杞。老太太也不甘示弱,直接伸出双手捧回了刚才被"抢"走的果实。
就在这时候,老冯闻声而来对女子说:“把你果果看好,别让别人拿。”就又转身下了地。仿佛一把枸杞能有多少分量,能称出多少钱来。老太太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就是开个玩笑”然后从自己的桶里抓了一小把枸杞给了老冯的女子。
我在旁边看着所有的一切,不知所云。
第四天,只有傻宝一个人来了。
地里的人说,昨天因为做饭,老冯把女儿打了一顿,老婆和女儿今天都不来挣钱了,老冯也气的没来。
傻宝是走着来的,他到的时候两鬓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头发和上衣。走到皮卡车旁边给自己灌水。三伏天的太阳毒的厉害,让人不敢直视。两个村子又离得远,要穿过一大片的硒砂瓜地和几条尘土飞扬的黄土路还有别人家的枸杞地,才能到这一片枸杞地来。
他们说,傻宝只上到小学五年级,老冯便不让他读书了,帮着家里干活,打些零工,勉强维持生活。可即使如此,傻宝依然热心,每天回家之前帮着地里的主人收桶抬框。
第五天,他们一家人都没来。
地里的人说,老冯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境不好,一直娶不到媳妇,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村里人闲言碎语。索性就娶了个哑巴老婆,那女人除了不会说话,脑子有点问题之外,其他都好。
于是,这一代的结合造就了下一代得悲哀。
大儿子,傻宝,能说话,但想法永远和别人不一样,而且有点傻,不管别人说啥都是乐呵呵的笑着,他是别人眼里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二女儿,长得像极了她的母亲,然而却也继承了她的母亲,不会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会哭会笑不会闹。
唯一正常的就是小儿子,不到十岁,什么都知道,老冯说错话的时候他会在旁边制止:“爸,你再不要说了撒!”哑巴母亲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会出来护着:“你们再不要说我妈,我妈好着嘞。”如果以后他有幸走出这片贫穷的土地,兴许能前程似锦……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像这样的家庭从出生那刻起一生的命运就镶嵌在这片黄土地里,无论怎么倒腾都逃不出来。连带着的欢乐和泪水还有那些个不堪回首的记忆,贫穷束缚着很多人前进的脚步。也许沉重,也许不堪,到总要活着,自己救赎。
在这个春天封杀肆虐的土地上,像老冯这样的家庭也努力找寻生存的希望,夏天就用汗水来滋养它,这里的水十分珍贵,哪家有一口井就算是富有的了。秋天略有些收成,囤到冬天的口粮。第二年接着与大地合作,一日复一日,一辈复一辈,挣不脱,逃不开,命运的牢笼。
现实的贫穷也拖着纯粹灵魂下落,沉重的苦难总也得不到深刻的救赎。
最终,就这样艰难的活着。
封存年轮,湮没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