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卖叮叮糖的永远是一个中年男人,仿佛瘦瘦高高的样子。很奇怪的,当我想起叮叮糖的时候,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卖棉花糖的男人,他也是一个中年男人,也是瘦瘦高高的。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悄无声息便来了。找一块空闲的地方,便开始工作起来。他的那辆自行车其实也是他的制糖工具。棉花糖看起来好看——白白的,软软的,像天上的云朵一般。很快地,那个男人便让那些洁白的云朵把自己覆盖起来了。其实棉花糖的味道并不怎么样,甜得有些过头了,放在嘴里,还来不及品味,立刻就融化了,味道也就是白糖的味道。
突然间,你听见叮——叮——糖、叮——叮——糖的声音,那个声音敲在你心坎上,你撇下一切,你忘记了一切,朝它飞奔而去。那是一个木讷的男子,他并不言语,接过你的钱,一分、两分、五分一毛,看一眼,然后剔下大大小小的糖块递给你,没有人买糖的时候,他便用剔糖的工具——一把小锤子和一把小凿子,相互敲击着,奏出那种美妙、悦耳的音乐,那种音乐立刻就会将你淹没。我发誓,那一定是世间最美的乐音。叮——叮——糖,叮——叮——糖。无论你身在何处,山坡上,小河边,抑或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无论你身在何处,那美妙的音乐一定会把你带到它的身边,那个音乐是有魔力的,美妙的音乐总是有魔力的。你冲到它的身边,而你并不会看那个男人一眼,你的灵魂完全被那个挑子里的叮叮糖给俘虏了。你就在旁边一直看着,看着,看着别人一分、两分甚至五分一毛的买,你看见他拿着小锤子轻轻地剔下一块,再一块,再一块,你的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但是你舍不得离开,你就愿意这样看着,就这样看着,也非常享受。
对叮叮糖的记忆,是童年最美的回忆。有时候我们也是可以跟妈妈要到一、两分,甚至是五分钱的,那种时候,便会很骄傲地将钱扔进他的挑子里,看着他叮叮叮地为你将糖剔下来。有时候小伙伴搞到一两片铜块什么的,那就是一个非常令人振奋的消息了。因为铜块也可以换糖。牙膏皮也可以换叮叮糖,但是牙膏皮总是太少,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于是我们便将家里的牙膏挤出来,挤到每一把牙刷上去,然后拿着那支瘪瘪的牙膏皮兴高采烈去换叮叮糖。谁都知道,挤掉牙膏用牙膏皮去换叮叮糖的后果是什么,那将是一顿惨无人道的狠揍。但是我们都无法拒绝叮叮糖的诱惑,没有哪个孩子会顾及到后果,他们的心完全被叮叮糖带走了。卖叮叮糖的中年男人走了以后的那个夜晚,你会听到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以及大人们的吼骂声和孩子们的求饶声。那个声音久久回荡在马王庙的夜空。
除叮叮糖之外,还有一种丝丝糖也是令人魂牵梦绕的,正如它的名称一般,这种糖的形状是丝丝缕缕的,味道也非常香甜,只是不如叮叮糖的味道纯正,并且因为它的表面撒了一层面粉,吃的时候,稍不小心就会弄一个大花脸。前些年,有些糕点店里有卖丝丝糖的,但是味道却并不是从前的味道,所以极少有人买。但叮叮糖是再也没有看见过了,有时候会突然想起它,想起它,心里头自然而然便会涌上一股甜蜜,紧接着,便听见远远传来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叮——叮——糖,叮——叮——糖……
我想,那一定是世间最美的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