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随想 文/齐凤艳

林中随想
文/齐凤艳

当我再次置身这一片葱茏,许多个夏日已经消逝。日复一日,岁月带走了多少春风秋雨,带走了多少年华,我的足迹和爷爷木板车的辙痕,在通往这片树林的路上我都仔细寻找。我想在这林中寻觅的则更多的。多少年没有回到这故乡了呀,还好,屯子里尚有几人认得我,我称之为姑姑、舅舅的都已白发苍苍;我呼之为哥哥姐姐的,都如我一样人到中年。还好,这一大片树林还在。

我和表姐说要去林中走走时,表姐说这个时候到林中纳凉避暑确实很好,花香枝茂,只是蘑菇少。她不知道,自我动身返乡的那一刻起,我心中就下起了阵阵的雨,往事与心思一起像蘑菇一样在心底破土而出。我委婉地拒绝了表姐的陪伴,一个人步行向出村三里多路的树林走来,然而我又不是一个人,我感到我是被引领着,被簇拥着来到这里的。

那引领者是童年,那簇拥的是追思。儿时去村小学上学,这片树林是必经的。无论是新叶初萌的初春,野花遍布林间的夏天,还是叶落枝秃秋冬季节,这树林都是我们的乐园,虽然我们对它似乎是熟视无睹。午后捉蜂捕蝶时,我们是否吵到了它的休憩,摇落枝丫上的积雪时,它是否嗔怪我们不懂那是冬季对它的贴肤触摸。那纷飞的雪花呀,扑簌簌的,那扬起的面庞啊,红扑扑的。然而每当我回忆童年时在林中的玩耍,一切都是绿色的,包括我们的笑声与追赶,葱葱茏茏。蝴蝶是绿色的,小花是绿色的,林端的星空也是绿色的,就如此刻,日光下我抬头张望,满眼叶子,如碧玉熠熠生辉。那美好的童年是生命在展示它的勃勃生机。

那个时候我们对生命和生命的自由状态的思考最少。对快乐的追逐让我们无视了林中虫鸟的生命和自由。我们拎着草笼捉蛐蛐,捉蚂蚱。与蛐蛐相比,我更喜欢蚂蚱。看见一只蚂蚱停于草间,我就会投掷小木棍于它的身边,我喜欢看它飞起时那粉红色的薄纱一样的一对翅,朦胧而迷幻。而淘气的男孩子则以各种方式捕捉它们,撕下腿,烧了吃,那对粉色的翅则分给我和其他女生。此时想想,我们是多么的残忍。岁月流逝与人生经历让我有了越来越多的怜悯之心。人和一只蚂蚱或一只蚂蚁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会降临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幸运拉住手。举目看这林中,有多少生命啊。一片草叶上的两只七星瓢虫多可爱,不知名的小花是地上的繁星,一株槐树从底部分叉而成并肩站立的兄弟树,神奇的造化呀!

生命的路途上,我们一定要不时驻足仰望。此时林木的上方,光芒肃穆又和蔼,杨树、山毛榉、槐树、荆棘都朝着它伸展躯体、手臂和呼吸。树站着,一定是有种需要不断强调并表达清楚的东西。生命存在着,就都渴望在大地之上得到显现,都想张扬生命的精神。比如此时在林中数以万计的蝉,历经地下的漫长黑暗才得已破土而出,之后它们迅速地爬到枝头,颂唱阳光和短暂的生命。此时它们的鸣叫为林中的树荫涂抹了一层透明的墨绿,仔细听时,它既在耳边,又缥缈于树梢之外,越是侧耳聆听,越是空净,或许蝉知道,生命终有尽头吧。

小时候,在林中看到坟茔,我们都是惧怕的。而如今人到中年,我们经历过了生离死别,对于坟茔已经不再惶恐。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已经长眠地下,装殓他们身体的棺椁或许就是他们从前种植的树木制成的。那隆起的土包是生命曾经存在过的标志,那土里的先人,已经重新进入宇宙的循环,这林中充满他们的呼吸。一座树林,就是逝去的时间的团聚之处,或者过去和现在在这里叠加重合。树上陈年的疤痕变得模糊,不再像眼睛,越是凝视,轮廓越是不再清晰。然而过往总是在看着我们,冥冥中多少目光,回头时,看到故去之人重树后闪出身影,笑容与声音一起向树林深处隐去。我随之穿过幽冥与晦暗,一条时光的路上,爷爷和弟弟一起在捡拾凋零的树枝和积年的落叶,装上毛驴车,他们要将这柴禾积攒起来,到了冬季送到我的小学校,用来为我添炉取暖。

将我的思绪带回的,是一颗老树于树干高处生出的耳朵。他已经老朽了,这耳朵是它保持对世界敏感的渴望,草香、鸟鸣、晨风和鹰的翱翔它都倾听。世界多么美好呀,谁愿意放弃探寻它。那些蘑菇也一样,是往生之物的脱胎换骨。未来我就做一棵树吧,请燕子筑窝于我的枝上来安放我的记忆。一座森林就是一座思绪的城,枝繁叶茂时将它们挂起,落木萧萧时,它们潜入大地,经年生出一派葱茏。

作者简介:齐凤艳,笔名静铃音,辽宁康平人。有诗歌、散文、文艺评论发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海燕》、《中华文学》、《羊城晚报》、《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椰城》、《精短小说》、《黑龙江日报》、《企业家日报》、《科普作家报》、《连云港日报》、《曲靖日报》等。西部散文学会会员。诗观:诗是一扇门,打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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