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岁的她迈着艰难的步伐,好不容易走到学校门口,却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她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这三天孙子兴奋过度的模样,让她既高兴又心酸。
“我到底该不该说?”她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眼看着离放学没多长时间,她还是决定走进去。
“请问一下,初三(二)班的班主任在哪个办公室?”她小心翼翼地问一个看起来像老师的女士,得到答复后深吸一口气走进那个办公室。
“老师,您好,我是你们班的XX的奶奶。”
“阿姨,您好,我见过您,之前的家长会都见过您。”
这句话又刺痛了她的心,但假装镇定地挤出了个笑容说:“是啊,是啊,今天有事找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哪有,跟家长聊孩子的事情也是工作内容之一,阿姨,您说吧,有什么事?”
她还没开口,眼眶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她把头转过去,用口袋里已经皱巴巴的纸巾擦了下眼睛,再看向老师说:“我是来感谢您的,谢谢您把我孙子当自己孩子。”
老师听完这句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是会把学生们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但当自己孩子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
看到老师一脸疑惑,她继续说道:“我孙子这几天特别开心,在家高兴得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地念着老师把我当自己孩子。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您在跟我孙子说话的时候,说了句‘我亲爱的孩子啊,这道题做得真不错。’,他就记住了那个亲爱的孩子,就特别高兴。”她知道哪怕这样解释老师也未必懂这个有什么特别的,解释这个事情对她来说很痛苦,但她必须得表达自己的感激。
她拉住老师的手,调整了下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继续说:“您知道我孙子的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世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我也是他的亲人,我是他的奶奶,他也只能叫我奶奶,他没有机会叫爸爸、妈妈,所以跟父母差不多年龄的人叫他一声‘儿子’、‘我的孩子’,他都会特别高兴。”
等她说完才发现,她的脸全是眼泪,老师正帮她擦眼泪。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住脸,用粗糙的手随便擦两下,看了老师一眼,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
老师被这番话和她的动作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老师没想过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对孩子印象那么大,而且她对很多学生讲过同样的话,所以她觉得她没资格接受这份谢意,但又不能不对对老人家的行动做出点反应。
“我是他的老师,我自己也有孩子,对自己的学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是我该做的,阿姨您不用特意来感谢,以后我会多照顾他的。”老师只好想出这套有些官方的话回应。
也许有人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多余,但她自己知道,在她过去12年的生活里,别人给孙子带来的每一份关心都是多么珍贵。
13年前,她老伴因病去世了,12年前,二儿子和二儿媳因为煤气闪爆去世了,好在那天由她把孙子带回去照顾,所幸没跟着父母离开,但也不能说完全幸运,因为他在不完整的家长大,没有原本该拥有的幸福。第二年,小儿子因车祸去世。其他人会说还好你还有女儿和大儿子,但提起他们,她反倒有一些反感。对她来说,大儿子和女儿只要不来索取她那2000多元的退休工资就知足了,但两个孩子时不时来跟她要钱,却不肯好好找工作。
好在孙子乖巧、听话,从来不让自己操心,只是听到他谈起同学们家里的事情,路上看到别的父母带着孩子走的时候那落寞的眼神,让她心如刀割。
每次家长会,她都很想拒绝,但又不忍心看到只有孙子没有家长。到教室里后,看到一个比一个年轻的家长,她很想找个洞钻进去,更不想听到别人讨论为什么有个老人参加,甚至不希望他们知道孙子的父母已不在。家长会对她来说是种煎熬,对孙子来说可能也不好受,但从来不会表达出来。只会说:“奶奶,你只要来参加就行了,不参加我会难过噢~”
她反复给老师致谢,准备在孙子到家之前回家做好晚饭,不能让孙子发现自己去学校的事情。孙子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每天在他上学后不敢坐在家里,怕想起自己生活的不愉快,哪怕大雨大雪天气,她都会出去在外面不停地走,或者找个邻里或陌生人聊天,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些。
“生活会好起来吧?我可怜的孙子会幸福吧?”她自问自答一样重复着。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找回思绪,站起来,露出早已练成的似真似假的笑容,张开双手说:“我亲爱的……孙子啊,今天上学累吧?”两人拥抱在一起,跟往常一样讨论起彼此的一天是怎么过的。
她把“儿子”两个字咽下去了,虽然那两个字能让孙子高兴,但她毕竟不能代替父母。
后记:这是上周一个老太太在采访后跟我唠家常的内容,明明采访已经结束了,但她就是不愿意停下来,说着说着哭了,我知道她能找人说说心里话,心里会舒服些,就安静地听她说完。大部分是她零零碎碎讲的内容,少部分是我的想象。
平时采访或生活中会碰到不少让我有感触的小故事,小插曲,以前因为大部分内容不能写在稿子里,所以不会记录,但以后我想换个地方,换个方式记录下来。
昨天看一个固定追的节目,其中一个作家说,作家最喜欢写已经死去的人的故事,因为写错了,或写得不好,不会被骂,不会被起诉,所以现代人了解过去的人的故事,却不了解现在的人的故事。想了下自己看过的小说,好像确实很少有现代题材的故事。
你们看过的书呢?
(文/Arie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