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找到第一份工作不久时,单位里有个小伙子名叫阿超,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别热情善良。
他来的第一天,我正抱着一大摞文件,他见了马上跑过来帮我接着:“姐,我来!”一脸憨厚的笑。我心想来了这么多人,都是各扫门前雪,不由对阿超印象加了几分。
公司年轻人不多,很快我和阿超他们几个人就有了自己的小圈子,阿超有什么也愿意和我们说说。
某天下班后,大家约着聚餐。在小饭店里。阿超拿着手机,突然气冲冲骂了一句:“操!”然后狠狠按下锁屏键。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阿超一杯接一杯喝酒,半晌微醉,他看着我:“姐,整个公司我最佩服你,你给你弟弟评评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忙给他倒了杯水,让他慢慢说。阿超接下来说的话,让我们一众人都哭笑不得。
他说,自己是从外地来的这个城市,一个人自然会觉得孤单。于是呢,就拿着微信搜附近的人,摇一摇,希望找个女朋友陪伴自己一起奋斗再结婚。
还真让他碰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在公司附近的人里搜到的,大概也是哪一层楼的小白领。阿超看着姑娘漂亮的头像,心动了,展开追求。姑娘一开始羞羞答答和阿超暧昧了一段日子,那时候我们眼中的他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好像姑娘已经成了他老婆似的。我们被着花式虐狗呛的默默吃了好几口狗粮。
“姐,我真没想到她是这样虚荣的女人!”阿超忿忿不平的继续说了下去。
网聊一个月,阿超决定约姑娘出来见面。姑娘俏皮,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哦。你不会舍得对我耍流氓吧?阿超一听,当然赌咒发誓说不会啊;姑娘话锋一转,说:既然打算真交往,就彼此了解再见面,这样比较真诚。首先,你的老家是哪里的呀?
阿超如实回答,我是XX地方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我……
————后面,阿超一个人说了一大堆,姑娘却不再回复了。阿超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她不满意,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姑娘接了,沉默了很久才说话,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阿超非常不爽,挂掉了电话。姑娘说:“你是农村的啊?”
阿超喝着酒,苦笑:“凭什么歧视农村人?这女的真恶心,不要也罢!没有农民,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说:“你觉得,她在歧视你?”
阿超说:“当然啊,你听听她那口气!”
我说:“你的身份证上的地址是哪里?”
阿超一愣,继而如实回答:“XX省XX市XX县XX村5组。”
我继续问:“你自己觉得农村人很丢人吗?”
阿超大声说:“我觉得农民最光荣!”
我环绕在场所有人,没错,大家都被阿超血红的眼睛和疯狂的模样吓住了。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阿超,我说几句,说的不好,你别生姐的气。首先,你的身份证上写的确实是XX村,你来自农村,这不假。姑娘的话也没有带什么歧意,只是如实复述了一遍你的事实出生地。你为什么要动这么大气呢?———仅仅因为她说了一句实话,说了一句你是农村人?一句农村人,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如果你真的生气了,只能证明,你阿超自己也从骨子里没把农村人看的起!因为,一个人只有感觉被侮辱了,才会这么生气。阿超,不是人家不把农村人当回事儿,是你自己没把自己当回事啊!”
阿超听到这里,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为啥她听到我是农村人就不聊了?她还不是歧视我?”
旁边另一个男同事阿豪听不下去了:“阿超,那你为什么觉得人家必须陪你聊呢?人家又不是陪酒小姐。两情相悦,不合适就分开,潇洒些嘛。”
阿超还是不依不饶:“她凭什么嫌弃我?我是我们村里最优秀的重点大学出来的研究生!而她不过是个二本!”
阿豪听了就不说话了,朝我们摆了摆手,意思就是这话没办法说了。为了打圆场,我们小圈子里最活泼的小美女萌萌说话了。
“来,阿超,喝碗藕汤,不气了,好姑娘以后有的是哦!”萌萌机灵的打着圆场,一面给阿超盛汤化解满屋子尴尬的气氛:“这藕可新鲜了,我识别的出来哦。我以前去X地一日游,亲自体验过采藕的感觉,特别好玩!”
“好玩个屁!”只见喝多了点阿超怒气冲冲指着萌萌:“我家祖祖辈辈的采藕,有多苦你知道吗?我爸有风湿,都是采藕得的病啊!我家里就这么一点点攒着钱供我读完大学,研究生。你还觉得好玩?呵呵,等你爸爸得了风湿病,你就晓得好不好玩了!”
萌萌盛着汤的碗端在手里,像不认识似的看着阿超,愣了。随即,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放下碗,跑了出去。几个男同事急忙跑出去找她,阿豪无奈的照顾失控着的阿超,这家伙口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们城里的大小姐,只知道好玩,你们自私自利,哪真正瞧得起我们农村人?”
从此以后,我们几个自然而然疏远了阿超。其实,阿豪也是来自农村的孩子。他打扮土气,和单位年轻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们有时候拿他开玩笑,他也笑嘻嘻的说:“我是绝对风味纯正的泥腿子,欢迎你们去我家乡玩!”
后来我们真去了,山青水秀,很美的地方。单位里,从来没有人歧视过阿豪。阿豪也曾经谈过一个城市姑娘,因为阿豪的农村出身,姑娘家接受不了,黯然分手。
阿豪自我安慰说:“没事。我尊重她和她家人的看法。她家是城市,和我们家的生活方式的确有不同,我不怪她。我会更加自信自强,让自己的素质和实力证明一切。”
阿豪还说:“阿超那个妹子也没什么错,她出生就拥有的东西,阿超可能需要很久努力才得的到,人家不想在此耗费青春也是情有可原。但我看不惯的,是阿超那么激烈的态度,他这样,是给我们农村人抹黑啊!你说人家萌萌出身城市,没有见过挖藕很正常,他就非说人家是装13,还咒人家爸爸得风湿…真的要不得啊……”阿豪一面说,一面不解的摇头。
是啊。
大多数人歧视的从来不是农村人。是歧视那种从农村出来就极度敏感,不肯带着爱,只肯带着挑衅和刺儿看世界的那个你。
沈从文曾经说过:“我就是个乡下人。”这就是底气十足,大自信,大洒脱。这位大文豪根本不在意,还调侃自己的出身,流露出的就是让人尊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