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隐入尘烟》忆祖辈

前些日子在朋友圈都在刷新《隐入尘烟》这部电影,有争议也有肯定,出于好奇,决定一观。

看完以后,第一感觉就是真实的生活写照,身为从小在西北长大的孩子,这些场景太熟悉,芨芨草,打土坯,还有村落里辽阔的闲地,因为地大人稀,一家不挨着一家的房子,不像内地的排子房。

海清主演的曹桂英在电影前部分,始终没有笑过,也没有多余的话,目光闪躲,一副老实胆小自卑的样子呈现,这部分也是遭人吐槽的一部分,我还看见专门有个写者,专门写一篇文章来吐槽海清的表演。我在这里想说,曹桂英是长期在寄人篱下的环境中长大,而且还要住窝棚,被哥嫂打,长期被人低等看待,被人嫌弃,加上自身体质差,手抖、走路站不直,哪个女孩子到这样的地步加上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不自卑呢?给她相亲真实意义上是被哥嫂抛弃,一个大她十几岁,又不了解的人见了一面,就结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被打被嫌弃。内心的无助和担心所呈现出来的就是不知所措的样子,在西北有很多像我父辈或者祖辈的得那一代,很多女性都是这样,一方面读书不够,见识不多,另一方面生活在社会底层,男人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她们眼睛里呈现的更多就是老实胆小,但又容易满足,踏实肯干。

曹桂英和马有铁的相处中,渐渐发现马有铁是个好人,对她尊重包容又细心爱护,渐渐放下了内心的戒备,所以在电影后面看见她的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

他们彼此活成了对方的希望,凄凉的是结尾贵英出意外溺水,马有铁随后卖完所有粮食,放走驴,还完帐,自己也服毒身亡。马有铁除了对爱人离去的痛苦之外,贵英也是他对生活的盼头,贵英走了就带走他最后生的希望。

看到这一份惺惺相惜的情感我不禁想到我的姥姥和姥爷,心里不禁难过。我爸妈年轻的时候承包了很多地,一走就是几个月,我在小学那几年多半住在姥姥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俩吵架,拌嘴也很少,以至于后来成为在我的心里找另一半的标准。

今天我想写写他们的故事,姥爷祖籍安徽,30年生人,童年时期经历过抗日战争,成年后有几年安徽闹饥荒,粮食短缺严重,我妈说她不知道哪年,我从网上查了一下应该是59年到61年。听姑奶奶(我姥爷的姐姐)给妈妈讲好多人都饿死在家里,哪有力气挖坑埋了?都没有力气。外面天天有被拉出去的死人,有些人晚上偷偷出去把白天死的人拉回来,吃了,为了能活下去。好多一家人都被饿死在家里,姥爷的爸爸让姥爷带着他的弟弟从那里出来,希望逃个活命。姥爷带着他的弟弟没有目地的走出来,走了好多地方,弟弟因为体弱多病,又吃不饱肚子,在路上就死了,姥爷就把他埋在了异乡。后来迷迷糊糊的就跟着一趟去新疆的火车来到了新疆,在铁路上认识了一个工友,就跟着他在铁路上干活。

姥姥祖籍河南,姥姥家里比姥爷家要稍微好点,姥姥的爸爸是个医生,从小就让孩子们去上学,姥姥是最不爱上学的一个,天天逼着哄着都不去,大姨姥姥在新疆医院考了个护士,和大姨姥爷在乌市结婚就落在新疆了,姥姥到十八九岁就去新疆投奔大姨姥姥,后来姥姥和姥爷怎么认识的,妈妈也说不太清楚。

姥姥和姥爷确实关系之后,领个结婚证,在往老家寄封信就算是结婚了。后来听一个工友说,青海有个地方富裕,钱好挣,问他俩去不去?姥爷和姥姥真的就跟着去了,到了地方以后才发现被骗了,那个地方更穷,没有水,种地收成很少,纯靠天吃饭,姥姥姥爷要走,当地人不让走,因为太穷了,死的死,走的走,已经快没有人了,为了留住人,来了的人都不让出去。

姥爷去给人干苦力活,姥姥每天去别人家收割过的地里捡丢了的麦粒,好多人都捡,这样每天捡到的只有很少的一捧,有时候还没有一捧。实在捡不到吃的了,有的人就跟在牛的后面,看看牛拉的粪里有没有没消化掉的玉米粒,练出来洗洗吃。姥姥和姥爷觉得这样下去就得死在那里,要想办法跑出去。姥姥为了以后逃出去能不饿死,天天攒麦粒,终于有一天路过一个货车,他们截住了,白天不敢走,跟司机商量好晚上带他们出去,姥姥把攒了好长时间的麦子都给了那个司机,司机把他们带出去。

周转一圈又回新疆了,不知怎么跑到了北疆最北面的城市,在那的一个村里就落户了,以前落户很简单,盖房子也是,你想在哪盖就在哪盖,当时的村子里只有七八户人家,后来各个地方的人陆续在村里落脚,有河南的,河北的,陕西的,甘肃的,安徽的,湖南的。就拼成了一个村,其中甘肃和河南的人最多。

日子终于不用在漂泊了,虽然还是很清贫,好在有个家了。那时候没有土地分割,集体干活,挣工分,姥姥又瘦又小体弱多病,总是挣的不如人家多,加上姥姥生了8个孩子,其中三个夭折了,妈妈说,最小的那个弟弟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一岁了还抬不起头,姥姥身体弱又没奶吃,只是给他喂面糊。孩子夭折,姥姥没少受打击。姥爷会木工,在队上给村里做家具,因为没有地里活重,挣的工分也比人家少一点。姥爷从来没有坐在桌子上等着姥姥盛好饭端过来吃,都是下了工以后,赶紧帮忙做饭,要是哪个孩子气着姥姥了,那一顿打就跑不掉了!

后来经历文革时期,姥爷被人诬陷说在安徽老家有命案,姥爷被一脸懵的带走,把家里人都吓坏了,不知道他们会把姥爷怎么样,在那个时期犯错误是很严重的事。经新疆地方的人去安徽调查此事,发现没有这回事,就把姥爷放了,后来才知道诬陷姥爷的人是他的亲堂弟。再后来土地分割后,又被姥姥的亲弟弟坑了种子钱。对于这样的亲戚们,姥姥姥爷顶多就是当时骂几句,过后从来不抱怨。

我住在姥姥家的时候,看见姥爷每次吃馒头时,都用手捧着吃,生怕掉下的馒头渣浪费掉,我当时小,不懂得他为什么这样吃,馒头多的是呢!还要笑话他,他不解释,就总要教我这样吃,我一次也不学。

姥爷生日是八月十五,每次大家在村子的时候,妈妈舅舅们都会来姥姥家吃饭。有一年,我妈估计着生日回不来,就提前两天买了个蛋糕给了姥姥,姥爷和舅舅们去地里干活一去就是好几天,(新疆地多,谁家地里都要盖两间土坯房,用临时住)姥姥怕我嘴馋偷吃,警告我:“这是给你姥爷买的,等你姥爷回来了才能吃。”说完了,还不放心,趁我上学去的时候,把蛋糕藏在用麻袋摞起来的麦子上面,我找了好几天,才发现,心想,姥姥瘦瘦小小的,平时走路都没劲,是怎么爬上来的?我掀开盖子偷偷的看了眼,都长毛了,我爬下来,赶紧告诉姥姥,姥姥叹了口气说:“哎!扔了吧!”

再后来,在姥爷70岁的时候,骑自行车去面粉厂驮面粉回家的路上,有大货车超车,把姥爷挤到马路最边上,还是没有错过去,大货车撞倒了姥爷,那天正好是八月十五,却成了姥爷的忌日。那家人提着东西来姥姥家好多次,姥姥一分钱没要,把东西给人家退回去,就说了一句“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后来那人依法判定坐牢了。

姥爷的突然离世,让姥姥很接受不了,每次吃饭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多拿一双碗筷,我们都不说话,她缓过神来又默默收了,她很少说想姥爷的话,总是睡到半夜自己偷偷哭。本来话不多的姥姥,就更沉默了。半年以后姥姥病了,在村里输了一个月的液也没有好转,去大城市一查,支气管癌晚期。她和姥爷相差半年都离开了我们。

他们一辈子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甜言蜜语,就是平平淡淡的惦记着对方。没有说一句我爱你,却每一句都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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