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润美
天阴沉沉的,狂风裹挟着坚硬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行人走在路上不由自主的裹紧衣服缩起脖子,急匆匆的赶路,这样的鬼天气,如果不是有急事,很少会有人出门。
阿芹和丈夫阿峰,低着头一言不发各怀心事默默的走,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很长的距离。终于到了民政局的门口。阿峰抢先一步先走进门,扫了一眼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办离婚”
工作人员是位大姐,顺手指了指旁边的牌子:“自己看需要的证件和手续都带全了吗?”
“带全了,我们已经来了好几次了”阿峰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这时阿芹也到了。大姐抬了抬头,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要离?”
阿峰抢白道:“感情不和”
“你呢?为什么要离?一定要离吗?”
阿芹愣了愣看看大姐,手颤抖起来,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顺着脸流下来。“我...我..”转眼看了一眼阿峰。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干些什么?跑到这里来报什么丧?”
阿芹这时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坚定的说:“大姐,给我们办手续吧?还是离了吧。”
“协议签好了吗?是不是自愿?”大姐接过手续,一边看一边问,“是自愿”两人这次竟然非常默契的一起回答。
“协议一式两份,拿着身份证去每人照一张照片。回来我给你们盖章!”
阿峰走在前面,走进照相馆,顺手梳了梳头发照了照镜子,似乎是重获新生。很高兴的跟摄影师打招呼,“来,帮忙照的好看点!”阿芹扶着门站立着,很久才默默地坐下,满脸泪痕的说:“照吧,我准备好了”很快照片一人一张拿回来。
大姐盖上章,收回二人的红色结婚证换了一人一本绿色离婚证“二位拿好,祝二位幸福”阿峰打开离婚证看了一眼,揣进兜里。“阿芹,今天中午我们再吃一顿?庆祝你我的自由!”
阿芹,昂起头紧紧盯着阿峰,然后一字一句的说:“不必了,祝你幸福!从此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转头走了几步停下,“对了,我的个人用品还没有收拾,下午我去收拾你要不要监督一下?”
“不用了,下午我约了几个哥们一块喝点,不要扫我的兴致....”说完阿峰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芹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任泪水肆意流淌着,被风吹起的乱发与泪水混合着黏连在憔悴的脸上。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自己的过去几年的浑浑噩噩的日子,想着自己不满三岁的儿子,想着自己曾经苦心经营一味忍让的破碎的家。
如今的自己心中一片空白不知脚下的路在哪里?她想找个四下无人地方,放声大哭发泄一下几年来的压抑和苦闷。
阿芹魂不守舍,挪动着她那近乎麻木的双腿踉踉跄跄的一步步来到了北湖边上,冬天的北湖一片清冷,偌大的湖面有几块薄冰飘飘悠悠的在水面上荡漾沉浮,似乎随时都有坠入湖底的危险。远处深褐色的空荡荡的树枝上落着几只灰黑色的野鸟,孤零零的发出一两声凄惨的鸣叫,似乎是在对这冬日雪花的控告,又像是离母的幼儿悲惨的哭号。
寒冷、悲苦、孤寂、伤痛一同袭来,撞击着阿芹那颗破碎的心,阿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她裹了裹大衣。这件大衣还是五年前与阿峰结婚时买的。
阿芹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初相识之时。那时的阿芹刚刚大学毕业。虽是来自农村的姑娘,不是多么时尚艳丽但端庄大方、标致的很。被分配到县城的国企上班,自食其力兢兢业业,每天努力辛勤的劳作。始终保持着农村人质朴善良、勤奋节俭的习惯。阿峰则不然,从小长在城里,养尊处优打打闹闹狐朋狗友一块嬉戏聚会,乐在其中。
结婚后,阿芹自知自己的家庭物质条件不如阿峰总是处处迁就忍让,逐渐变得唯唯诺诺。褪去了所有的执着与骄傲,把自己由一个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逐步变成任劳任怨、相夫教子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女性。
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美的追求,放弃了闺蜜的社交。为了孩子的奶粉她计划好每一分钱,节约到了极致。而阿峰却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依旧是我行我素洒脱任性得活着。心里没有家庭的概念,觉得结婚了有了孩子自己就完成了使命。阿芹也曾不止一次的规劝阿峰该收收心了,有家庭的人了不应该天天呆在外面,应该考虑一下小家的事情了。可是每每不欢而散,甩门而去。留下阿芹一个人伤心流泪。
时光飞逝,结婚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阿芹几乎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有一套像样的化妆品。仅仅五年的时间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就由意气风发的妙龄女郎憔悴成被人彻底唾弃的怨妇。那个家里还有什么?既然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一切物质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还有什么是自己放不下的?想着自己五年里由于工资不高,除去养孩子和家庭的必要支出几乎没有什么存款。也没敢置办什么家具之类,那个家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痛,还有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纵然自己是万般的努力终究是过成了孤家寡人。
泪水伴着漫天的雪花飘落,阿芹的心已是冰冷。放眼望天地苍茫一片,白雪皑皑封冻了大地,覆盖了罪恶,也坚硬了阿芹的心。这时阿芹真想纵身一跃,跳进这冰冷的湖水里,洗去一身的委屈,洗去多年的不甘,洗去这怨妇的悲怆。阿芹闭上眼,这个世界太苦了,或许离开就是解脱就是灵魂的救赎,就是对自己多年所受教育的交代。自己完全按照社会要求和对传统女性的期待生活着,努力着,挣扎着,理应受到社会的认可和善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惨淡的收场?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想到这里阿芹再也抑制不住悲愤的情绪,猛地用拳头一下接一下狠狠的捶向了大树,大树干裂粗糙的表皮很快把阿芹的手划破,鲜血大滴大滴的落下染红了地上的白雪,显得格外刺眼,阿芹静静地看着殷红的鲜血,那血仿佛不是从血管里流出,而是从心里奔涌而出。手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反而由于有了发泄出口而减轻了内心的苦痛。阿芹明白表面的伤口很快就会结痂,但心里的伤痕却再难以愈合。
一阵寒风扑来,吹醒了沉思的阿芹。这时她突然想起家中不满三岁的儿子,不由得心一阵阵的缩紧。不行,她要赶紧回家看看。
随即阿芹擦干眼泪,急匆匆的赶往家中。一眼见到孩子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玩玩具。见妈妈回来了,孩子张开小手让妈妈抱,这时候婆婆躲了出去。阿芹抱起孩子放声大哭:“孩子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算对的起你?妈妈不该带你到这个世界上来。不该给你一个破碎的家,更不该从此离开你。将来的你会不会憎恨?憎恨你这个无能的母亲、憎狠你这个软弱的被现实击败的母亲?”
此时的阿芹心如刀割“孩子,你可知你的母亲心里有多苦?又是怎样的无奈的抉择?对于曾经的家曾经的人曾经的你,我已拼尽全力,到如今筋疲力竭退无可退,只好离开。”
“孩子,你可知妈妈有多想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家,即使妈妈将来四处流浪也不愿放开你的手。可是一想到你的将来一切都是未知,跟妈妈一起受苦受罪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妈妈的心就像被无数针扎一样。妈妈不可以为了自己的自私的感情慰藉而让你身处痛苦之中,所以孩子,请原谅妈妈的决定,留在这个家里,是目前妈妈能想到的,能给予你的最好的安排。”孩子看见妈妈流泪不清楚为了什么,他抬起稚嫩的小脸,用柔弱的小手帮妈妈擦去泪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这时阿芹泪水模糊的双眼,不住的亲吻着孩子的小手,默默放下三岁的幼子。昏昏沉沉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说是收拾倒不如说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五年来自己疲于奔命哪里买过像样的衣物,仅仅是待字闺中时的几件衣服被阿芹象征性的放进包里,环顾这个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家,早已没有了家的温馨,留下的只是悲怆的记忆。墙上依旧挂着结婚时的一件工艺品,大红的颜色,图案是一男一女的侧脸像是靠近接吻的样子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红心。记得当初自己跑了几家商店才买下来的,当时觉得很有意义,结婚是两颗心的靠近和期许。可如今却成了天大的笑话,甚至是刺眼的标志,那两张侧脸越看越像两颗从中间分开破碎撕裂的心。
阿芹的眼泪再一次涌出,她最后一次抱了抱亲爱的儿子,轻轻的吻着久久不忍分开。这时候门被推开了,接着酒气冲天的阿峰进门了。四目相对,阿芹本想说些嘱咐的话,可是阿峰冷冷的笑了笑:“怎么还赖着不走,难道晚上要赖着吃饭不成?”阿芹瞬间被电击一般,她不明白明明一起生活了五年,面前的这个被叫做丈夫的人怎么会这么变得如此冷漠?阿芹还想抱抱孩子,没想到阿峰一把抢过来,“给我儿子,你赶快走,不要耽误我们吃晚饭。”阿芹怒了,发疯一般上前撕扯着阿峰,大骂他不是人的东西。这是婆婆走出来制止了他们,阿峰和阿芹都放开了手。“阿峰,毕竟夫妻一场,好聚好散,阿芹,你是好孩子,如果想孩子了就随时回来看。”阿芹,点了点头,“拜托你一定照顾好我的孩子啊.....”说完阿芹一路哭着飞快的跑出那个曾经的家。
漫天的雪花啊依旧不紧不慢的落下,落在屋顶、落在湖面、落在阿芹的一头乱发上、更落在阿芹的心上。但阿芹却再也没有回头,她明白从此以后一切靠自己,只有自己变得无比强大优秀,才能成为此生最后的依靠。
她高高的昂起倔强的头颅,甩开臂膀迈出坚定的步伐,身后留下了一串深深的对未来充满笃定和信心的脚印。
雪还在下,但阿芹相信明天太阳将会照常升起,将会融化这一切的寒冷,温暖的春天正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