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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晌两点钟了,芹子爸爸满堂的身影才出现在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午后的阳光火辣辣的,土路也蒸腾着一种让人疲倦的气息。
满堂个子不高,也不够壮实,实在没有做矿工的身板。但在这巴掌大的穷地方,要养家糊口,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没有选择,还经常被别人选择。哪天领班看你没用十成的力气挖煤,立马就会让你回家。你还得拿着烟提着酒去人家家里,说上一箩筐好话,人家才同意让你复工。
倦乏的满堂弓着腰,拖着沉沉的脚步,在尘土上划拉出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芹子一看见满堂,立马飞了过去,也不管他累不累,举着手非让抱一个。满堂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他只是缓缓蹲下身来,微微笑着把芹子举起放在了肩上。俩人便一路开开心心地走回了家。
芹子妈也做好了细细软软的卤面,看见他们进来,芹子妈便先端来一盆洗脸水放在满堂脚下,又把一罐头瓶黄芩茶晾在了院里树下的木头方桌上,最后才去端来满满一碗卤面,靠着茶水放在一起。
忙完这些,她又吆喝着大林和芹子也快去吃,说吃了还得抓紧时间去地里继续收麦子。她说耀金家今天已经快要割完了,咱们也得加把力了。
满堂刚才还有些笑意的脸,听她提到耀金一下子又黑了起来,那胡子拉碴的脸,活像一张绷紧的刺猬皮。而且,即使是在火热的六月天,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人发抖的寒意。
芹子和大林也早感受到了空气的紧张,便端着碗悄没声地溜出了院子,坐在梧桐树下的一个石头堆上,继续吃着。
芹子妈一扭身,也钻到厨房里吃去了。再热,她也不出来。
院子里,一片阴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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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午饭后,满堂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等腰痛稍微缓解了些,便下地拿着镰刀走出了院子。雪梅赶紧提着水壶和大林跟了出去。芹子又得一个人在家里了。漫长的时光,把寂寞也拉长了。芹子觉得实在没有意思,又跑了出去。
那群娃娃又在一起玩过家家。有当爸爸的,头顶着梧桐叶在假装干活;有当妈妈的,系着手帕当围裙,假装在做饭。剩下几个孩子都不断叫着“妈妈,妈妈,我们饿了,快开饭!”于是,几个石片被端了过来,上面放着软泥捏成的圆球,这就是馒头喽。折几根细细的树枝,就是筷子。大家开饭了!
芹子远远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暗地里羡慕。每次孩子们发现她之后,总要羞辱一番。可就是这样,芹子也总想跟在她们后面,悄悄看人家玩。好像这也是一种参与的方式一样,芹子从中自有她的快乐。雪梅总骂她没出息,也是因为这。
忽然,芹子想起大林中午给她的炒南瓜子还在口袋里,便掏出来嗑。不一会儿,南瓜子的香味就让那群猴精的孩子们闻到了。她们也不玩游戏了,纷纷凑了过来。
“嗨,芹子,给我们点瓜子吃,我们和你一起玩过家家!”
“好,给你!都给你们!我哥哥还有好多呢!”
芹子开心地把所有的瓜子都掏了出来,一群人挤在一起吃。白里泛着微黄的瓜子皮,伴着叮叮当当的笑声,在空中飞舞。那香味,醇醇地,弥漫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