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有个女孩，每次想到她，脑海里就出现燃烧桂花的情景。她叫a，是我在上小学，她和我在一个班待了两年。

06年，A市街头堆满小贩，道路两排的香樟树长的茂盛。我的父母是工薪阶层，周末加班不在家，她会找我。她来的时候，阳光正巧洒进房间，我坐在客厅里的老椅子上看电视，她对我看的动画不感兴趣，就摆弄我的学习电脑。她爱玩一个默单词的上色游戏 ，每一个画笔上有一个单词，如果默写正确，图像就可以上色。

记得她第一次玩，我教她。她个子比我高，我要仰着教她，电脑屏幕不大，她学的认真，我看到她眼镜架上的黑色花纹，看清她脸上柔软的绒毛，她的发梢有点黄，细细的微卷。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问我看什么，我说，没什么。然后，她说，你爸妈对你真好。

她有一次问我，我们学函数是为什么。我也回答不上，我说，是为了考上大学。她诺有所思看着我，然后看回电脑，她说，你爸妈说的？我说，嗯。之后她就不说了。接着她说她饿了，我拿出放在冰箱里的汉堡面包递给她。她用手撕了一些，把剩下的还给我。

我不常见她父母，她婆婆带她。她有个弟弟，三年级，经常在镇上玩耍。到饭点，她奶奶就寻他。我放学后要去老师那补课，回家时，天差不多要黑。一次我见她坐在我家楼下的石台架上，我说，你在干嘛。她说，找我弟。我帮她找，喊她弟名字万佳。我们在广场见到她弟，她弟玩扔沙包。她没说话，直接去拉她弟，她弟不肯走，用手掐她的胳膊。她猛敲下他弟的肩膀，她弟哭着，喊道，你不是我姐。她脸发红，拽着她弟，喊他走。后来她告诉我，他不是亲弟。

六年级有节课，语文老师讲到一篇写桂花的课文。内容是什么已经记不得，只记得课文是写桂花开得多么美，多么香。

那天是周四，阳光有点灰，早上出早操，她向我这边靠过来。

她说，你周末有事？我说，没有。

我俩走了一段路，她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开桂花，周六去看桂花。

我说，桂花？这里还有桂花？

她说，有，亲眼看到。我说，也行，去看看。她有些开心，过一会，她说，

星期六早上7点，在你楼下等你。我说，好。

回家后，我和母亲说这事，我问母亲这个地方有桂花吗，母亲说她也不清楚。老实说，我也不相信，我觉得她一定是把别的花认成桂花了。

周四，周五我把这事忘了，直到周六早上我醒来，钟表指针指向九。我知道自己迟了，跑下去，只有生锈的铁门。

这事之后，我知道自己失约，却没和她道歉。她也没提起这事，她开始画画，用彩笔在本子上涂画。

我在家长会见过一次她母亲。家长会在下午开，她那天没有画画。家长陆续到教室走廊，她母亲最后一个来，长相一般，但年轻，个子不高，踩着高跟鞋，脸上化着浓妆。互相认识的家长聊着天，她母亲一个人，站在垃圾桶前点烟，老师出面制止，她母亲才掐灭，把烟重新放回烟盒。到家长进教室，万珊出来。两人互不说话，她母亲听了一会，就出教室，给她10元钱，然后离开。她攥着钱，纸张褶皱。

直到我们班的一个人办生日会，她和我也参加。我们带生日礼物，都是一些小玩意的便宜货，只有她，送了一套很精致的画笔和纸。同学父母问她哪来这么多钱，她说，父母给的。

聚会结束后，将近十点。我和她一路，她走前面，我跟后面。我觉得要说些什么，我想提上次失约的事，也不知怎么开口。她突然指向路旁的香樟树，她说，能不能爬上去。我是爬不上的，但我去爬，我鼓足力也只爬上去一点。她开始笑，我拍拍灰，我说，爬不上。她不笑了，她说，给你200块，能不能爬上。我说，不能。她说，跟我去个地方。我点头，她带我去便利店，买了个火机和小捆烟花，她让我拿着，又带我到一个楼顶。我以为她想放烟花，她从角落里找到放好的树枝，还有一个绿色厚的册子。她把册子放到一边，把树枝按粗细搭起来，她问，带了纸巾？我把纸巾给她，她用火机点燃，接着燃细的树枝，几次后，火焰燃起来。她翻开绿色册子，里面是她和家人的照片，照片里有个陌生的女人。她说，我要回老家上学。我说，为什么。她说，被抛弃了。她把合照撕下来，她说，你去添材。我捡了些树枝放进火堆。她撕完，册子坏的不像样，她开始一张张往火里扔照片，照片燃起来，在火中卷成一团。纸屑在空中飞，带着火光的黄色，她说，这就是桂花。她又点燃烟花，在空中比划着，她说，我希望立马长大。我说，为什么。她说，可以赚钱。我说，怎么赚。她说，很多方法，做什么都可以。她接着在空中画画，我也画，她说，我想做画家。我说，嗯，看你天天画。她说，你了。我说，我不知道。她不说话，烟花不断释放短暂炽热的光，直到最后一根燃烧完。她走了。

第二天，老师说她转走了。我在那个地方一直读到中学毕业。

她发QQ说，她回老家了，和她爷爷奶奶一起。她给自己取的网名叫冷血。中考的时候和她聊过，她已经不上学，认识一个做理发师学徒的男人，她也在学，她现在可以帮小孩剪发，还有钱赚。我问她，你还在画画吗。

她没回我消息。后来我知道，她换了个qq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