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祝我生日快乐吗,今天是我生日?”临睡前,爱人远程微信。我真的忘了。现在大多数人有三个生日,一个阳历,一个农历,一个身份证上的。事一忙,还真不能三个都记全。
我回复:祝你生日快乐,也感谢你无条件地爱我和女儿,不挑剔地接纳我们。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秀恩爱,而是不大说出口的肺腑之言。30多岁后,自我反思越来越多。有人说看见孩子,看见自己。而在乡下育儿的这段日子,我则是看见父母,看见自己。
我曾一度搞不懂有些问题的原因,现在好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以这般面貌(包括性格、行为、思想)存在于世上。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亲子关系、学校教育对我影响至深,这种影响甚至由我传下来继续影响着下一代。所以,有些东西我更想做一些改变了。
记忆里我的原生家庭是相对比较和谐的,求学经历也算幸运,遇到一些不错的老师,大部分时刻以乖孩子的形象出现。开始反思之后,我清晰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被无条件地接纳过。只有乖巧温顺、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父母、老师、领导才会喜欢。一旦稍有不乖,他们会不高兴,更有甚者会生气责骂。
更多时候,就像《头脑特工队》里的忧忧,觉得自己没用,不够好,总是犯错,想象能像乐乐那样多好。我不会傻到以为父母不爱我,更不是责怪他们。他们为了孩子,几乎倾尽所有,但这不影响我感觉到那些爱是有条件的。要想得到爱,只能按他们的期望做,不惹他们生气。不然,后果很严重。
想象中的道路只有一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收入稳定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爱人冰河跟我不一样,他对任何事都不苛求,没有完美主义倾向。他同意我所有的决定,感激我为家庭的付出,支持我写字。
他也会说挑剔:你不要噘嘴,不要板着脸,不要突然高声嚷嚷……这些会影响你的面貌。但他并没有强行改变我,也没有因为我不改正而心生不满,大部分时候他都能坦然以对。
这点,我暗地里佩服。也许他并不是有包容心,只是太不讲究了。但他还是让我看到一个不讲究的人带给别人的幸福感比一个挑剔的人多太多了。
也许叛逆期早晚都会来,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迟。想想托尔斯泰晚年80多岁了还离家出走呢。
按照既定模式做了30年乖孩子后,我突然不声不响违背所有亲友的意愿,做了全职妈妈,也就是他们嘴里的家庭妇女。
改变往往意味着新生,但很多人看作终结。在一些亲友们看来,我就像那花儿,刚刚含苞欲放,突然连枝被折断,任由雨打风吹去。直到现在老爸心里还存着疙瘩。
我想像安慰自己那样告诉他们地球是圆的,走向远方的路也不是一条,间歇并不代表停滞不前,也许是沉淀酝酿呢,没有一种经历是浪费的……可是最终只是说给了自己听。
事实上,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看似顺理成章的行为其实是叛逆,反思,拨乱反正。别人怎么可能一说就懂呢。
或许简单地说,我只是不想做乖孩子按既定路线前行了。虽然无论选择哪种生活都会后悔没有走的那条路更好,但长到30多岁,生儿育女时开始反思过去,并想重新来过,一定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人是贪心的物种。想想孩子们没出生时我们只是希望她健康罢了;等到她健康出生,我们又希望她漂亮可爱聪明;等到她再大些,我们又希望她成绩好不早恋上名校……随着他们慢慢长大,我们又生出更多欲望。全然忘了,当时那么奋力把他们来到这个世上,想要的未必是这些。
不知道未来的孩子们会长成什么样,但我不想女儿像我一样被顶着“乖孩子”的光环长大。大多数时候活在别人的视线里,常常被否认折磨,却在最终得到很多之后突然迷失,发现想要的并没有得到,渴望重头真正生活。
我不希望她觉得父母于她除了控制就是冷漠,不希望她认为只有自己乖乖的父母才会爱她。我想让她明白,父母爱她不需要理由,不会因为她外貌不完美,性格不乖巧,看起来不聪明就不喜欢她。
因此,当看到老爸像曾经责怪我那样说丫头不听话顽皮不招人喜欢,我仿佛穿越时光回到小时候,看到自己彷徨无助,羞怯隐忍的模样。他一定不能理解,我现在所谓的停滞、检查、修正只是想从心底真正接受自己,更好地面对孩子。
我想说在自我救赎,想把伤疤熨平,但这跟一个活泼乐观的姑娘说她有社交恐惧症一样,没什么人信。在家人看来,在爱和关怀里长大的你,能有什么狗屁伤疤。
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最了解自己。30多岁,才发现并不是看得见的问题才是病,很多时候只有自己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只是隐隐觉得哪里有点别扭,却找不到原因。至少目前我知道错过了什么,失去过什么,并学着早该习得的想法开始接纳并欣赏自己。
我希望孩子不一样。所以,我必须做出改变。
“你不跟我玩,我就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有一天,桐姑娘模仿绘本《我讨厌妈妈》)跟我生气。如果是当年的父母可能说,小孩说个大人话。走啊,你能去哪里?
我说,“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她说,“我会把东西弄得很乱,我不听话。”我忍了忍说,“我依然会喜欢你,你不可爱我也喜欢你。”她愣了愣,沉默一会儿就跑到一边自己玩了。她以为故意说调皮捣蛋,对方不喜欢才是,当听到不管怎样都喜欢她时,心里有迷惑也有安心吧。
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双手捧着走到我面前:“妈妈,我给你带了风。”
我作惊讶状,“真的是风吗?“她说,”是啊。“说完手往我面前凑了凑,然后作势往桌上一放:我给你放桌上咯。
我不知道风来自哪里,唯一能做的是耐心等风来。
(摄影 赵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