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醉酒死在医院,她不但不生气,反而……(下)

01.

白雪梅从没想过有这一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走脱那些人的视线。这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她日日夜夜都想逃离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马明死了,可马森还活着。她要走,就必须得走得远远的。所以,她需要大笔的钱。

“张医生,你打算赔多少钱?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是你害死了马明。”白雪梅丢出的话炸开了张浩杰脑海里的清明。

“他该死。那是他的报应。”张浩杰毫不妥协地说道。

他该死。是的,他的确该死。白雪梅完全同意张浩杰的说法。但此刻她只想尽快拿到赔偿金,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至于回家,她得从长计议。

大学毕业没多久,她独自一人跑到外地找工作。半道被一辆面包车劫上了车子,辗转被卖给了马明。她逃跑了两次,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更加残酷的凌虐。第三次,她下定决心逃不走宁愿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时,她怀孕了。逃,成了最沉重的字眼。

一直到玲玲三岁,她似乎被磨灭了教育轨迹,那些舞蹈的梦想,那些徇烂的未来,似乎都逐渐远去,如烟云一样消散。留不得一丝痕迹,她苦熬苦熬,她的心再也硬不下来。逃跑,被那个幼小的手一次次牵绊住了脚步。

“说吧。你到底打算出多少钱?”白雪梅快被磨得没有了耐心,现在只要给钱,差不多就行。

张浩杰拍拍手,像是拍掉了脏东西。他再次冲她笑笑,说道,我们先不说钱的事情,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讲着讲着,他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她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他,那是她离家时,妈妈系在她手腕让她擦汗用的。

听完故事,她定定地看着他,倒豆子般,将自己的故事托盘而出。讲着讲着,她抽抽搭搭地泣不成声。

他从抽屉里拿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她,手帕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他女友最喜欢的味道。

张医生派了车子送他们回去。白雪梅抱着孩子,公婆跟在身后。马明的尸体七折八弯地放在后车厢。

白雪梅抬头看了看楼上,她知道同样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那一刻,她的心里又涌起无限的勇气来。

“医院打算赔多少钱?钱少了可不行。”婆婆凑过来,嘴巴里的烟味儿直直钻进鼻子里来。婆婆抽烟,抽得比公公还凶,右手食指都是黄的。

白雪梅本不想理会,考虑到还有些事情需要重点处理,她强打精神回道:“妈。医院让张医生处理这件事情,具体赔偿多少还是按标准来的。这个不是谁说了算的。”

老太婆嘟嘟囔囔:“没说赔多少钱,那你去干什么去了。大半天不见人影,净说白话去了。”

白雪梅置之不理,一只手抱着玲玲,她的另一只手掏在口袋里。那是张医生的手帕,他帮她擦去眼泪,他让她不要再回去。他带她离开这里,带她回自己的家。

她相信,但她不能,眼下她必须回去。因为马森,她必须解决掉这个祸害。

02.

马森,马明的双胞胎哥哥。兄弟俩长得很像,一个模子导出来的一样,一眼看去,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但与他们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俩有着明显的不同。马森和马明的嘴角都有一颗痣,不同的是,马森的在左下角,马明的在右下角。平时,婆婆经常“小左”、“小右”地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听到张医生讲到那人嘴角有一颗痣时,她再三询问他那颗痣的位置。可惜,他说自己记不清楚。但按照时间推算,作案的不可能是马明,因为自己刚到一年多,他几乎日日看着自己,防止逃跑。而那时,马森则因失手打伤同村一个伙伴,离家外出打工未归。

白雪梅算定婆婆肯定会把马森叫回家,理由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马明的赔偿金。老太婆可不愿意把这笔钱拱手送给她这个买来的儿媳妇。她贴心贴肺的始终是自己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不成器。

三天后,白雪梅见到了马森。他斜倚着半坐在椅子上,嘴巴里嚼着苹果,嘴角左下角的那颗痣狰狞地跃入眼睛。

“雪梅,来,坐这里。”他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白雪梅想想还是坐了上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马森提都没提赔偿金的事情,一开口他就直言喜欢白雪梅。现在弟弟死了,他希望她可以嫁给他,这样玲玲又有了爸爸,他们还是一家人。

两个老人没有说话,他们应该早已经商量好了。现在告诉她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他们的决定。

他们想得可真美,把她嫁给马森,一箭双雕。钱和人都是他马森的,跑也跑不掉。可惜白雪梅早就不是以前的白雪梅,现在的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面带微笑地答应下来,但她说她有一个要求,她要马森跟她一起进城。既然是嫁人,那新衣服总得买几件。

马森满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她一口应承下来。听说她要买新衣服,更是高兴,从婆婆手里抢过几百元钱来,塞到她手里。

白雪梅跟着马森已经逛了好几条街道了,他们买了很多东西。衣服、鞋子,还有给玲玲买的玩具。白雪梅看着离医院越来越近,一颗心嘭嘭嘭地跳个不停。

她一脸平静地跟马森讲,医院关于赔偿金的事情一直没有谈妥,既然到这里来了,她就过去把这事情了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马森自然没有意见,但他说他要跟她一起去。说这话时,马森已经迈着步子朝医院大门走去。

白雪梅只得低着头跟着往里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终于走到三楼。张浩杰不在,护士把他们领到他的办公室里等。

马森把东西扔地上,塑料纸花花绿绿地散落在脚下。他四处张望,可惜办公室里简单到极点,除了洗手池里的水滴滴答答发出点声响外,其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吸引人的注意力。

张浩杰推开门时,吓了一跳。马明?!不,那人分明已经死了。待看到白雪梅俏生生地站在门后,他回过神来。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马森挺着胸脯,一只手伸出去抖两下又收回来,嘴巴左下角的那颗痣明晃晃地戳痛了张浩杰的心。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眼前的这个人才是那个该死的混蛋。马明,只不过做了他的替死鬼。

张浩杰打开水龙头洗手,哗哗哗地水声冲刷着水池。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忍耐,忍耐,一定要忍耐。

白雪梅郑重地说:“张医生,这是马森,马明的哥哥。我们马上要办喜事了,这次来,主要是赔偿金的事情。你看你也不吐口。”

张浩杰明白,雪梅这是要告诉他伤害他女友的凶手是马森,他们逼她嫁给马森,她希望他能尽快采取行动。

03.

这一日,天朗气清。白雪梅穿上了新买的红毛衣,外套一件白色的呢子大衣,下身一件紧身牛仔裤,脚蹬一双小皮靴。头发没有扎起来,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马森看到眼前的白雪梅,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这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马明这小子真他妈有福。这女人从不让自己碰,非得等结婚那天,又不是第一次结婚,搞得次次都很败兴。马森三番两次地跑到她家门前,都吃了闭门羹。

白雪梅知道他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她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让他跟她一起进城。她让他带上身份证。他心领神会,满心欢喜。

到了城里,白雪梅就带他进了旅馆。他猴急地爬到她身上,她摆摆手,让他先去洗个澡。

等他洗澡出来,看到白雪梅早脱了外套,仅穿着件红毛衣靠在床头。朦胧的灯光下,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让他血气上涌,他扑了过去一顿啃。

“嘭嘭嘭”,门外一直在敲门。马森翻身下来,白雪梅站起来开门。

“您点的水果。”白雪梅接过水果盘端了进来,红红的苹果,还有几颗梨子。

“要不,先吃个苹果。”白雪梅抽出水果刀作势要削苹果。

“那还不如吃你。”马森扑过来,却一把抽掉了她手里的水果刀。“你这点小把戏,骗骗别人可以,骗我就免了吧。”他面色一变,扔掉手里的水果刀。

“臭婊子,你真以为老子喜欢你。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马森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白雪梅笑了,笑着笑着,她捡起水果刀握在手里,直直地朝着马森捅过来。马森下意识地跟她争抢,却不想她却反转刀口朝着她自己的胸口捅去。

马森意识到她是捅她自己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水果刀捅进了胸口,血登时就流了出来。

马森吓傻了。她不明白好端端地这女人为什么要捅她自己。房间的门被踹开了,那个张医生疯子一般地冲进来,抱起白雪梅就走。楼下救护车的声音渐行渐远。

一直到法庭上,面对张医生对自己的指控,他才明白。原来,一早,他就入了套。数罪并罚,他这辈子估计要将牢底坐穿了。

本来,白雪梅预计早早离开。但当她听到张浩杰的故事,她知道他杀错了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马明一样该死,他替她杀死了他。那么,就让她来替他杀死马森这个畜生吧。

生出这个念头时,白雪梅还不知从何入手。当公婆逼自己嫁给马森时,她知道机会来了。她顺手推舟地假装顺从他,一步步引着他入套。至于见张浩杰那一面,她只是想把手帕还给他。她没想到马森会跟着来,更没想到张浩杰一眼就认出了马森。

一个马明死于意外,张浩杰可以脱身事外。再加上一个马森,张浩杰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脱身。念及此,她加快了计划。趁着马森洗澡的空档,她给张浩杰打了个电话,将旅馆地址告诉了他。

幸亏他来得及时,幸亏她那一刀偏了一点点。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明媚地洒满了阳台。阳台上的绿萝油油地散发着勃勃生机。朦胧中,白雪梅仿佛看到了妈妈。短短三年,她竟然有了白头发。

“梅梅,是我,我是妈妈。我可怜的女儿。”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似乎有泪水滴落在她手上。睁开眼睛,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爸爸妈妈此刻就守候在她的身边。女儿玲玲在外公的怀抱里甜甜地睡着。

她终于回家了。这里才是她的家。

张浩杰离开了医院,临走前给她留了一个字条,“这个世上从没有拯救世界的超人,要有的话,也是我们自己。感谢生命中让我遇到了你,让我可以重新认识我自己,谢谢你。”彼时,他正把自己放逐在去西藏的路上,那是他女朋友生前最想去的地方。

兜兜转转,最终他们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历经磨难的白雪梅坚信在遍布荆棘的人生路上,再多的苦难也会成为过去,只要我们坚持住,无论如何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把,熬过这漫漫黑夜,总会守候得到璀璨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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