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拍无名小卒,有人看无名小卒,拍的人没有给抢劫者戴上面具,看的人也会对失败者换位思考。只要影片拍得认真,故事讲得真诚,就一定会有观众买单。我是周日去看,基本满场,而且有很多年轻人。我想这就是电影的巨大进步。
影片中最大的亮点就是任素汐扮演的马嘉旗,这个角色是高位截瘫,除了脑袋能动外,其他所有部位都不能动,坐在轮椅上,还搭着个厚厚的毯子,然而又怎样,就算是只用一张嘴,任素汐依然能够将一个漂亮毒舌又个性泼辣的女人演得霸气十足。不禁又想起任素汐是演话剧出生的,之前在《驴得水》里面也将那个张一曼表现得真实可信。
导演饶晓志把最重的戏分也放在马嘉旗和抢劫犯身上,马嘉旗不能动不说,拍摄地点也实在有限——只能是在马嘉旗的家里,也不能有其他人的加入。拳脚能施展开吗?片中频率最高的笑点在这里拉开序幕。
从大头给眼镜包扎伤口开始,痛?还是不痛?任素汐说不痛,眼镜却痛得翻转身去。虽然是低配的抢劫犯,大头却终于明白,任素汐的不痛,是因为高位截瘫使她失去了知觉,也可能是经过高位截瘫后再也没有什么真的痛了。
任素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用几句话就将两个亡命之徒“绑”在家里。她毒舌地嘲笑这两个傻瓜,让观众捧腹,也让观众心痛。她一心一意想要的,就是激怒这两个抢劫犯,让他们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不再受困于这具无用的躯体。
马嘉旗生怕马先勇进屋来被眼镜和大头解决,声嘶力竭地向着门外的马先勇大喊,开始骂着,后面温柔地吩咐着。马先勇感觉情绪不对,嘉旗又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你就是犯贱。她在那一刻,唾沫横飞,眼泪乱流,好像胸腔里的万千思绪都要奔涌而出。
当轮椅下尿漏成河,任素汐的情绪开始暴发。生命是如此难堪,甚至大小便也失禁,没有了最后的尊严。大头那一刻发了疯一样要给她换尿布,她大喊大叫,最后用毯子蒙住自己的头。
对,这是一个关于尊严的故事。眼镜想要的,也只是尊严。发现抢了一堆模型机,他最生气的不是卖不到钱,而是为什么那个售货员没有告诉他。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尊严,什么是尊严?将抢劫事业做大做强?那个毒舌女人一再地嘲笑他们的雄心壮志。当最后马先勇与眼镜在救护车里狭路相逢时,他们互相用枪威胁着对方,这让他再次血脉喷张,道上混的人,不惧生与死。然而,马先勇却用那枪喷出水来,喷在眼镜的脸上。再一次地,眼镜被嘲弄了。如果那一刻射向眼镜的是子弹,我想他会感觉到男子汉的尊严,他会更加安然。
这个影片采用的是叙事方法有些意思,不容易让人猜到结局。虽然是惊喜多了一些,但是其多线叙事的手法却不讨喜。
陈建斌饰演的马先勇这条线很好,一个失败的协警,一个失职的爸爸,女儿的学费交不起,带了一袋李子去和老师套近乎,推推攘攘中李子滚了一地。突然想起一句诗,那落了一地的,不是李子,而是碎了一地的尊严。
真真和波波那条线也有点意思,对门大叔和马嘉旗的婚事,最多只能算是给马先勇买房子一个解释吧,也算是给马先勇为何如此挺老板一个恰当的理由。
高斌和依依那条线,却总觉得表达过度,更何况用了两个颜值超高的演员,抢了风头不说,高中生打群架那场戏也设计得过了头。
感动人的,还有一些台词,与每个人独有个性匹配的台词。
为什么会有桥?对人生绝望的马嘉旗说,因为路到了头。对人生依然充满雄心的眼镜说,桥就是河上的路。虽然眼镜的雄心,关于做大做强抢劫事业的雄心实在有些可笑,但是导演给予了尊重,一心寻死的马嘉旗醒来后,发现白板上画着一幅蹩脚的画,一个鸡冠头男孩牵着一个女孩在空中飞,他要和她走完剩下的桥。看着这幅可笑的画,马嘉旗笑出眼泪来。
如果抢来的手机可以卖二十万,刚好一人十万。大头说,如果我用七万块装修房子,两万块做彩礼,还有一万全部买棒棒糖,霞妹最喜欢棒棒糖。这情话很傻很猪头,但是谁也不能拒绝一万块钱买棒棒糖的宠爱。看到这里时,突然觉得编剧很接地气。
“我想陪你走过剩下的桥。”都是生命的失败者,你是抢劫犯,我是高位截瘫的女人,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互相取暖为爱感动。
失败者,戳穿了观众内心的气球。每个人都是失败者,即使是最成功的人也有失败者的一部分。当生活中只剩下一地鸡毛,当唯一看重的尊严碎了一地,我们这些无名之辈,要怎样对待余下的人生?走出影院,无悲无喜,唯有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