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昊明显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好奇地问:“那么喜欢看恐怖片?”
筱然抿了一口苏打水说:“压抑的时候就想看恐怖片,比较容易放松,而且知道是假的。”说着莫名地冲着他笑了下。陆文昊看着是莫名,但于李筱然而言,那是感激。
因为电影放映结束就凌晨了,所以陆文昊在迈着长腿进厅的时候就说:“这个电影院偏僻,而且这片子看了又晚,估计我们今天包场了,怕不?”
筱然不自觉地抖了抖,倒不是因为恐怖片的缘故,却是因为看上一场电影的后遗症,于是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
在两人坐定后,陆文昊又开始痞痞地问:“我们下次试试情侣厅吧?”
筱然有种一口老血在往上涌的感觉,心里叫嚣着:大哥您到底要玩什么,这个晚上要姐内出血几次呢?但是,为了避免激起身边小孩的更大玩性,她极力平静地反问:“别闹,会有什么区别吗?”
这时候,放映厅里突然涌进了七八个男男女女,青涩的脸庞充斥着青葱,应该是高教园区的大学生。在公司就知道身边这厮的魅力,更不曾想在电影院里依旧能吸引到女生的眼神,那八只眼睛盯着他,然后急飕飕地搜寻身边的她,这让筱然极为不自然。她甚至有冲动站起来叫嚣:“这货不是男朋友,只是被抓来陪看电影的上司!”索性放映厅灯一灭,八只小雷达偃旗息鼓,聚拢在一起,只听得到她们的叽叽喳喳。当然,在这样诡异电影之下,有这样的观影氛围对于陆文昊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最近的筱然其实有种无形的压力,虽然在大家看来终于如愿以偿实现做人力资源的第一步了,但事实上她相当于放弃了已经工作了两年的熟门熟路的岗位,又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开始几乎从零的摸爬滚打。加之陆文昊对她是百分百的放心,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更不会说类似于“老大,我不会”这样的话,她能做的事情就是硬着头皮自己去学习,然后迎难而上。除了工作之外,陆文昊今天晚上的异常举动更让她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烦躁得要命。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怖片这种抽离现实题材的电影,加之能够抽动神经的细节恰是特效药,仿佛可以将紧绷的神经再拉一拉,放松下来之后便是无限舒畅。亦或是可以理解为弹性再次升级,对于筱然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成长机会,她总是喜欢将自己置身于这样富有挑战的环境当中。
筱然看这部影片的时候是相当的聚精会神,只是余光中的陆文昊则是沉默不语的,甚至身体有点僵硬,筱然估摸着这孩子是有点怕的。于是她凑过去开玩笑道:“你看,那红色魅影的影子还在地上呢,国内影片题材不好就算了,连后期制作也是渣渣!但是如果是泰国的片子,我也是不敢来电影的,哈哈。”然后又是对化妆技巧、场景布置等一番打趣,然而最终放松的下来的陆文昊却更熟谂于抓她的手。经过上一场电影,以及本能的母性光辉,筱然显然已经不再做什么反抗。
结果,温热的声音突然在筱然耳边响起:“终于放心把手给我喽?”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她耳朵上的绒毛,不觉得血液又沸腾了一把。而,有了手把玩的陆文昊显然不同了,已经不需要筱然对影片的评头论足也能十分放松了。筱然也就索性当做自己没了这手,当然陆文昊对手臂酸胀肌肉的揉捏还是让筱然十分享受的。
国内的恐怖片在最后总能扯出点磁场或者精神类药物的刺激,只是故事的整体布局上还是蛮不错的,总算没有辜负筱然到电影院的执着。然而,《张震讲故事》显然给了一个极佳的彩蛋,在最后的一幕中,在离开的警车后面却像《探灵档案》的结尾一般,突然现了一张鬼脸,着实让筱然一个激灵。而与此同时,她的眼睛被一双大手蒙住,然后扎扎实实地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拥抱是极为短暂的,甚至她还听到了下面那帮青葱的面对电影情景的轻呼声。所以正当她要冲着陆文昊质问:“为什么抱我?为什么要牵我的手?”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都被这片段吓到了,所以自发地原谅他刚才的举动。
出了电影院,因为是凌晨的关系,风吹得越发觉得凉,陆文昊自然而然地拿起衣服给筱然披上。灯光下,白衬衫上被伞柄锈刮擦的印记越发明显了,陆文昊喊道:“筱然,必须要给我洗衣服了。”筱然分明听出了其中的笑意,以为是玩笑,却看到陆文昊的眉确实是皱着的。毕竟是对方是上司,也确实是自己伞闯的祸,于是认命道:“好。”
回去的路上,依旧有雨,筱然提醒:“我不会淋到的,你往自己那边靠一点。”
陆文昊佯装伸开双臂,说:“伞就这么大,要不,我抱着走?”但是面对筱然投射的卫生眼,他还是放下了手臂。
走了一段路,筱然小声提议:“老大,我们打车回吧。”
陆文昊哼唧:“不着急,我们先去公司,那边有我备用的衬衫。这样也方便你今天带回去洗嘛。”
筱然小声嘀咕:“真是分分钟不忘压榨员工呀。”
陆文昊却含笑小声说:“这种事,我只压榨你。”
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不知道是外套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筱然突然觉得暖融融的。
到了公司已经将近12点了,陆文昊进办公室换衣服,筱然则局促地站在外面。灯,只开了走廊上的,大办公区域是大片的黑暗,而正是这样的黑暗才能稳下她此时的混乱的思绪。虽然已经是将近半夜,但是对面的写字楼里仍有几盏灯,就像曾经有过张默的教学楼。
2009年的高考,张默距离同济分数线差10分,无奈之下选择了本省第二的大学,尽管他的分数比当年该校的录取线多出50多分。也正是因为如此,倨傲的张默只选择了“建筑设计”专业,当被问及第二专业时,他的回答是:“都是乱点的,所以不记得了。”
进入大学,本应是甜蜜的开始,经过一个暑假,他们之间算是慢慢熟谂,但是大学伊始,张默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已然开始通宵。
筱然记得某次去他们学校找崔婷,而事实上她自己心如明镜,只不过想借口见一见张默罢了,只是当时的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她站在他的教学楼下,望着那灯光通透的教学楼窗户,心中默数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如高中每次放榜时候情景。翌日清早,崔婷带她去参观张默的教室,他们算是和平分手,虽然还有尴尬,但是抵不住心中的思念。踏及教室,看到的第一眼是张默长着青须的脸和神采奕奕的眼睛,第二眼是墙角的酒瓶和烟灰。
崔婷玩笑着:“张才子这又是第几个通宵了?”
张默笑着摸摸自己刚冒出来的青须,说道:“第三天,不过模型马上完工,送到作品中心就可以睡了。”
蓦地,筱然双眼涨红,她和张默的距离从来都是那么大,虽然她也一直在努力,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像是从未缩减一般。
直到,张默出国前找她一起吃饭。
她玩笑:“不怕我余情未了呀?”
张默愣了一下,但马上笑了:“有想过,但是直觉告诉我要来找你。”
她指着对面广场的标志性建筑,笑盈盈地对张默说:“张默,你学建筑是不是就是为了在地球的某处存在你设计的地标呀?”
张默笑而不语,只是拿起手中的杯子说:“筱筱,这是个杯子对吧?”筱然点头,张默继续说:“它很普通,但是有人在它的壁上设置了一根吸管,更加方便和人性化了。这就是我学设计的原始动力。”
筱然的新湖像是被石头激了一下一般,脱口而出:“这就是人生价值的实现吧?”
张默双眼放光:“是的。”
筱然说:“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人力资源吗?”
张默凝视着她。
筱然缓缓开口:“我就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家更喜欢自己的岗位,工作得更开心,毕竟工作的时间才是占据人生的绝大多数时间的。”
张默的笑很浓烈,而后开始滔滔不绝讲自己关于设计的看法,张默说:“筱筱,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努力的女孩子,一直都是。”
张默说:“真的没有想过我们能聊那么多,在很多人面前我都是沉默寡言的。”
筱然笑着回应:“是不是觉得我们应该是吃个饭,然后礼貌交谈下,彼此道声再见,回家各找各妈了?”
张默再次失笑了:“是啊。而且这好像是第一次,我说实现人生价值获得的是认同,更多时候是不被理解既然那么简单的设计就可以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又何必浪费时间和金钱去国外那么好的大学留学呢?”
筱然简直要伸手握住张默的手甩两下表示赞同了,忙接过话题说:“对对对!在很多人眼里人力资源很简单,而且觉得既然我只是为了让大家更开心那不是带着大家常出去走走玩玩就好啦,考什么证书,再上什么学呢?”
说完后,两个人笑个傻子一样对着彼此笑,这一刻,他们知道这是一种叫做“知音”的东西,一如子期于伯牙。
记忆总是那样的愉悦,以至于她忘了之前的烦恼,更没有觉察到身边逐渐靠近的陆文昊。直到,陆文昊的双臂就要出触及到她的眼睛时候,她才猛地跳开、转身。
陆文昊原本是笑的,但看到筱然受惊吓的样子,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忘记我们刚才看了恐怖片了。”
筱然蓦地松了一口气,拿过他手上装有白衬衫的袋子,说道:“是我胆子小,没事。”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晚真正让她受惊的什么,张默,真的是她没有办法抓到的吗?六年过去了,她其实也快放下了,空洞的心房应该有新的主人。但是张默突然地再次出现了,却又马上消失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回去的路上,陆文昊和筱然各怀心事,雨依旧滴落着。江南夏夜的雨,无法像暴雨那样有冲刷,黏腻的感觉仿佛将心事固存在每个人的心头。
临睡前陆文昊发来:“晚安。”筱然依旧回复:“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