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恩
晚上母亲打电话来,耗时二十多分钟,中途好几次,彼此握着电话沉默的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每次都是母亲转移话题,说一些她自己都觉着无聊的听来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与母亲之间竟也如此生分了。以前的我们不是这样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常会开她玩笑,有时叫她姐姐,有时叫她阿姨,有时叫她姑娘。
我乐于跟她撒娇,乐于饭后和她一起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看一些狗血剧——留她老公一个人收拾碗筷,我乐于靠着她的肩膀把腿架在光亮的玻璃茶几上,她会轻拍我的腿示意我收回来,我却无动于衷,我也乐于摆出一副无比嫉妒羡慕的嘴脸夸赞她是何等的有福气嫁给了一个像我父亲这般持家的男人。
我的母亲,我常常相待如朋友。
母亲今天想要传达的是小安前些日子订婚了。我说我知道,他有跟我说。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小安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就自己创业,磕磕绊绊这么些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母亲一直希望我能回去,而小安就是最好的人选。母亲的心思在她未说明之前我就是知道的,小安也知道。在华北离开不久之后,小安也曾跟我说“花恩,没事,将来我会照顾你的”。小安口拙,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陷入严重情感破碎的人。我知道他心疼我,但是发小就是发小,不会变成别的。
华北走的时候也说,将来的日子有小安照顾我也是比较放心的。那时我伤心极了,乃至恨他,心里直吼,华北你凭什么把我托付给谁,这辈子我就托付给我自己了。
那些年,我们一起开心,一起沉默,从未争吵,连最后的诀别也没有过多的挽留。一切荒凉都沉于心底。我们都是固执的,我们相敬如宾。要走,便走了,留下,就要一辈子。
【】
挂掉母亲的电话,我问素青华北离开多久了。素青被问的有些莫名,也是不太确定是两年还是三年了。她反问我,你不是设有分手纪念日吗?我说我忘了,这么久的事情了,我哪里记得住。
是的,华北离开有三年零十八天了。那一年的白色情人节,从38°C出来,他给了我一根大号的棒棒糖,他叫我往左走,他往右走,不要回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我是没有的。任泪水决堤,在心里重复着告诉自己“花恩,你要一个人生活了”。
那根棒棒糖被我插在书架上一辆自行车模型上,至今仍在,只是里面的糖料早已融化殆尽,只剩空核粘着杆不愿掉落,被漂亮的油纸封存。
自最后一次去他的城市,在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的冷饮店里喝了杯苹果花茶,默默的看着他和新娘在街对面的酒店门口微笑着迎接宾客,在午时挽着新娘进入酒店,消失于门口。那一刻开始,他便消失于我此后的世界里。我再没了华北的消息。
赵雷在纪念他09年那段岁月时写下:如果你非要离开,那我就当你死了,告别的话都不用说了,你尽管走的干脆一些,我不会埋怨挣扎……如果我非要责怪,那你就当我是个孩子,原谅我当你死了,因为想你已没有意义。
是的,我们已是两条路上的人。
【】
素青在电话里打断我的沉默,问我今天是怎么了。我笑着说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告诉你我下个月要结婚这么大又这么突然的事情。素青惊愕的问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不知道呢,也许是真的。她发飙了,扯着嗓门问我是不是神经病了,这么大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可以是“也许”呢?我继续嬉皮笑脸的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是心理事件,想通了自然就随时可以啊。
我笑她,是不是奶娘都比较暴躁啊?她谩骂道,妈的,你生一个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素青,你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吗?我收起玩笑的嘴脸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说,我当然希望你能早有归宿,可是,我都没有见过,你又叫我如何能够安心。
素青的这个“安心”让我鼻子不禁一酸。她始终都在心疼我。
我说,如果我信他,你能够信他吗?
沉默了一会,她说,我信你,但是我有些不安——关于你一直想要的生活。你也有过很多很好的机会,甚至可以嫁入豪门,可是你从未抓住过。
是的,我也曾可以嫁入豪门,那是同事背着我做的介绍,那位公子也愿意,只是,我依然莫名其妙的逃跑了。
那时,朋友还介绍过一个组织里面的经济适用男,他像个孩子一样欢乐,当我逃离公子时我以为我会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我曾跟他说,过完这个夏天我们就结婚吧。那时我们认识两个月见过九次面,一起吃过七次饭。
他有点被我吓到了,问我一定要这么急吗?
我说也不是,就是突发奇想的。
我以为我会沉落于他的单纯和欢乐。可是时间久了我却没有。他有他欢乐的圈子,他喜欢热闹的玩。而我喜欢的是安静。我融入不了他,我们终是生分的。
很久以前,我问素青,你见过喜欢听民谣的男生吗?即使生活枷负于他,他依然能安静的听着。
素青说没有。
我说我想遇见他。因为我始终坚信,一个能从心里欢喜民谣的孩子,总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然而这又恰恰是素青所不能“安心”的我想要的生活。素青说一个靠自己的臆想设计出来的生活状态是脆弱的,是难堪一击的。
素青说过的所有的话,我都听着,似懂非懂,似放非放。
【】
放弃了寻找后,便想着要把自己安排的满满的。拾起了毛笔,不定时的买很多的书,可以看到很久很久以后,报了影视后期制作,熄灯后窝在床上看电影到很晚。
继续听喜欢的民谣。朋友好像越来越多,又好像越来越少。
静下来,走着走着,似乎已经习惯于命运的安排,是恩赐也好,是惩罚也罢,不喜不忧,安安静静的前行便是。
素青说,她有时候哪根筋没搭对的时候也会想着愿我还能再谈一场可以结婚的恋爱,可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像个真正的恋人一般,在恍然间三十岁的年纪,依然能被一个未婚男子如似珍宝的宠着。
但是,一场爱恋所需要耗费的运气和勇气。也许,也许,我是已经没有了的。
跟素青聊着,不自觉的突然又想起了母亲,想起晚上通话时的几次沉默无语。
刚跟素青开玩笑说下个月结婚也是因为母亲的沉默才突发奇想的念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两个人该如何生活,我们会不会吵架,他会不会愿意陪我一起听歌看书,他会不会觉着我其实是一个傻子,他会不会嫌弃我与这个华丽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心慌的,是再次别离。
文/诸小禾
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