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到录取通知书，有失落有期待
在东部距离海边百余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彭留县的小城，历史上这里出现过一些青史留名的人，据说从三国时代起这个小城就一直存在。在这个彭留县有一个地方叫做王定村，在这个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姓何，世代居住于村子东头，据说祖上也是贫农，经三代积累到老何头家境略有桑梓，村子东头有一条小河把村民聚居区与对岸广袤的田野分开。老何家到何老爷子这一辈也算人丁兴旺，老何头本命何庆生，育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四个儿子又育有十个孙子孙女。
在80年代中期，大儿子何作良是村里唯一小学的校长，二儿子何作俭在乡政府上工作是一名干部，三儿子何作义在家务农，但却因年轻时候好打架据说一人打五六个，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却在村里颇有影响力并且还承包了村里位置最好的一口鱼塘。四儿子何作瑾初中毕业就去当兵部队转业回来后在县政府做一个小职工，但在农村也算是吃公家饭的人。
彭留一带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民风豪放不羁，喜好谈论奇闻旧事。在王定村口，一些满脚泥泞的庄稼汉晚饭之后，三五围在一起其中必有一个开启对这个地区历史和传说的掌故的话题，说的栩栩如生，犹如亲历。有时候不熟悉的人来和村民们聊天，还真会被他们讲故事的热忱所惊讶。这一方面说明自古这里不缺乏故事和传奇，另一方面也说明这里的消息不算开放，人们依然乐于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打发时光。
何庆生这一族算是村里的的大户姓氏，按照当时的状况，何家这种规模的家族在村里并不多也就是3-4个，四个兄弟之间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每逢春节、中秋都要全家齐聚在何老爷子家里摆上几桌，男人一桌、妯娌一桌、外戚一桌，总之一大家其乐融融，虽然也偶有家长里短，但是大致上还是比较团结的，随着第三代人的出生这个家族更是变得热闹起来。时间一长加之老何四个儿子都还算是有些脸面的人，居然在周围十里八乡都小有名气，都知道在王定村有个老何家，兄弟和睦，子孝妻贤。
时间一晃到了2002年，这一年何作瑾的儿子何定远参加高考，何定远的名字大伯父何作良起的，何家按照辈分到何定远这一辈就是“定”字辈，按照惯例何家的男丁起名字都必须在名字中间加上这个字。何定远的上面有五个堂哥也都遵循这个规则。这一点即显示了老何一家族对祖先的敬畏，也表现出这一家族内在的仪式感和秩序感。论资排辈在这个家族依然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不过这种情况在彭留一代的大户人家倒也算常见。何定远的父亲何作瑾是一个县机关的小职员，母亲是一个半农半教的民办教师，这种家庭组合让这个家庭对教育和求知有着高于一般村民 的认识，从小对何定远的培养从小就不曾放松。
何定远的姐姐何灵大他2岁，目前是一所省内本科大二的学生，姐姐的榜样，父母的期待都让何定远在这次高考面前不能有失误。他也确实努力和踏实的训练着自己的考试技能，在高三的第二学期他的成绩已经稳定在班级里的前20名，他所就读的高中是彭留县最好的高中，他的姐姐也毕业于此。这所高中几乎是全县所有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的聚集地，有各种能力各异的学生，当然清华、北大也都有考取过，是众所周知的本地“第一高中”。何定远知道他目前在班级的排名足以让自己轻松考上本科，只不过最终能考上什么样的一个本科并不是很清楚，但清楚的是他肯定在今年的9月份有大学可上的，所以在距离高考最后的一个月里他的内心居然感觉有一丝的放松。在他看来高考也是一种训练的结果，只要发挥不出大问题，今年稳走了。
“何定远，今天来的挺早啊”在一个临时盖起的小学教室里，在倒数后三排一个胖嘟嘟，皮肤黝黑，满脸疙瘩，小眼睛的男生对着何定远打招呼。他叫丁旦，由于这个古怪的名字。当老师讲了《神曲》的作者意大利的诗人但丁后不知道是谁开始叫他但丁，就这样但丁就成了他的外号而且全班都知道。“我昨天又整到一本不错的小说，定远你要不要来看一眼”说话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留着偏分，脖子很长的黑瘦男生，但眼睛很大。他叫刘亚岚，也是定远的好哥们，小说发烧友，由于脖子长人又瘦，名字听起来像“鸭栏”不知怎么就被人叫“鸭子”。他不过却很喜欢一些新潮的东西，2002年的中国网吧方兴未艾，但大部分的小镇的孩子还不知道互联网为何物。“鸭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电子邮箱，而且是HOTMAIL的免费邮箱。另外他还是贝塔斯曼书社的会员，定期会收到书社寄来的书刊的介绍,据说还有几个美国笔友。
“但丁，你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早啊，我也刚到不到十分钟”“鸭子，啥小说拿来看看啊”搭话的是中等身材，身穿一个叫不上名字的蓝白相间球队的球服，下身一件黑色齐膝短裤，皮肤泛白但是却满嘴浓密黑色绒须，带着金属框眼镜眼神笃定，留着寸头的男生，他就是何定远。
今天是星期六，但是对高三的学生来说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早上7:40必须需到校读书，而今天何定远起得早不到7点半就到了教室。“昨天的老师留的作业你写完了么。”鸭子凑过来，“我还有一半没有写，让我看看”鸭子一如既往的懒散，别看就这个态度，鸭子的成绩和何定远不差上下，包括那个“但丁”他们都是班级10-20名之间的学生，这个成绩在班上既没有考名校负担也没有考不上的压力，是老师口中一本的苗子但不是重点一本的苗子，所以在临考的最后一个月，大家都似乎变得淡定起来，因为好像复不复习对结果已经影响不大。
“哎呀，凯子来了，今天新短袖挺帅啊。”只听见但丁对着一个足有一米八多的白净瘦高的男生招呼到。“你丫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就听着怎么这么不爽呢！”高个男生两步并过来一把搂住矮胖的但丁，用膝盖在但丁肥嘟嘟的屁股上顶了两下。这个高瘦的男生叫做宋凯，就坐在何定远的后面和但丁、刘亚岚都是关系要好的同学。宋凯口才不错在这里面最能聊，但是却是整个高三进步最快的一个，在距离高考最后一个月和定远一样也进入到了10--20俱乐部。他们因为成绩相近，性格也投缘，在高考前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关系反而越来越紧密了。也许大家都知道自己将来会上大学，不久就会分离，反而愈发的珍惜这种奋斗在一起的同窗时光。这四个人里宋凯的家境算是最好，从他飘逸的发型里就能看出来，毕竟在那个时候高三的男生大都还不知道也没精力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除了马上来临的高考，他们眼里或许能有的就是对女同学的一点骚动了，毕竟正值十八岁的青春。
课堂的时间总是感觉很快，一转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在何定远的前面隔了一排坐着的女生叫做赵丽洁，一个留着齐肩的短发，头发天然的发出金色的光泽，配上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加上婀娜偏瘦的身材，配上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是班里数得上的漂亮女生。那个时候厕所距离教室有一小段路，每次她上厕所回来的时候都有男生口哨吹个不停。不过据说她是有男朋友的，还是初中的同学很像韩国的明星安七炫，那个时候韩国明星在中国还没有什么影响力，知道安在旭都不多，不过韩流已经悄然影响到了一部分少女的审美。
“我总觉的赵丽洁在偷偷看我，你看她进来总要用手撩一下头发。”宋凯盯着进来的赵丽洁喃喃自语。“你得了吧，你就是喜欢人家，要不我替你说说。”一旁的鸭子跟着起哄。“你说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还挺漂亮啊。”宋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一脸陶醉。“你小子，都啥时候了还想搞个黄昏恋不成，再说人家又男朋友了”但丁在一旁嘟囔。何定远没有说话，他突然理解宋凯的感觉，因为他也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一个女同学似乎变得越来越美了。不得不说，在高三最后一个月的这种紧张而炽热的空气里，或许青春的冲动也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高考的一种压力的释放。而马上又面临的分离让这种感情有时候变得格外深刻，然而又不得不压抑这种情绪，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谈这些是不合时宜的。何定远突然有感觉的女孩叫做蔡戚怡，坐在何定远的前面隔了三排的地方，她和袁梦是好朋友，在朝夕相处在最后的这段时间，何定远居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但是显然他更愿意让这种感觉潜伏下去。只能假装并么有什么发生，和宋凯的私下表态不同何定远的想法甚至没有人知道。
在2002年的夏天还有一件令世界沸腾的事情那就是世界杯，2002年的世界杯是中国队历史上第一次进世界杯，举国欢庆。对何定远他们这批人来说，虽然高考临近，但是他们对赛局的关注一点也没有少，其中但丁和鸭子都是足球爱好者。那个时候X市的高考时间还在7月，于是他们就有机会在6月8的19:30逃晚自习去看这场全国都在关注的比赛。何定远和但丁、鸭子、宋凯跑到学校门口路边的一个小吃摊上，十来平米小摊满满的都是等着看中国队比赛的人。那一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中国足球崛起了，因为我们踢进了世界杯。何定远对足球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他还是和但丁他们一起逃出来来看这场中国对巴西的世纪之战，结果是令人失望的0:4。何定远只记的唯一的射门还射在了门柱上。等他们一行回到教室发现有一半的人都不在，原来大家都去看世界杯了，而那一天班主任奇怪的没有出现，他们猜测大概也去看比赛了吧。
高考的时间一天天近了，那年的天气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夏天。班上的同学开始写毕业同学录了，在那个年代电子贺卡，电子邮箱，还远没有在这个小城普及。每当毕业的时候大家都会准备一本精美的同学录，让自己关系好的同学给自己留下一段话，以作纪念。“快把你的同学录拿来我给你写上。”鸭子一把抢过何定远的同学录，提笔就写开了。
“你是一个优秀的男生，有着宽广的胸怀和谦虚的好品质，但是社会的竞争有时候需要我们更加的勇敢，希望你将来可以是成为一个勇敢的人--蔡戚怡”鸭子开始读起来同学录上的留言。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可以在未来的时间里有更多的交集，但是我觉得和你一起刚度过的时光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希望我们今年都可以考入理想的大学---好友但丁”“你写的可够伤感啊，但丁！”鸭子对着但丁说道。
“咋了，在我乐天的外表下也是有一颗敏感而文艺的心啊，别以为你多看了几本小说就把自己当文化人了啊。”但丁悠悠的回应。在那个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把自己藏在心底的感情用文字留在同学录里。何定远写了一圈后，并没有记住多少，但是记住了蔡戚怡写的“做个勇敢的人”。那个时候他并不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此刻他把这句话看做她对自己的鼓励和认可，默默地欢喜了好久。
时间很快，在所有的准备都到位后，高考如约而至，这是无数小城学子打开更大城市和空间的一扇大门，尽快不确定门后面是什么，但是对大门的向往是所有人的共同默契。高考的魅力就在于无数人的一生在那短短几天被彻底改变，对于何定远和这帮小伙伴来说，他们确定的知道这是自己人生起航的开端。
考完之后就是分数的估计和志愿的填报，四人当中估分最低的竟然是何定远，他居然没有达到当年的一本分数线，但是相差不多，这挺令人意外。不过距离二本的分数还是 超出了不少，得知分数线公布后，他暗暗的想选个好二本稳走了。但丁、宋凯、刘亚岚的成绩都过了一本线但是都是超出并不算多。因为不是在一个批次里，几人也无法商量上哪所大学事情，那个时候是估计分数，然后填报志愿，估分不准，志愿会填错，导致没有学上或者滑档到不理想的学校。好在志愿填完后，成绩出来与估计的很接近，何定远松了一口。他的第一志愿一本只填了两所学校但选择了服从专业调剂，这也是班主任老师的反复强调一定要把服从调剂，怕学生因为这个因素最后没有学上。既然认为一本没有戏，重点就放在了二本。其实，在填志愿这个事情上何定远的父亲何作瑾还是费了心思的。他专门找到了县上的一个老三届去问询学校的事情，最终选择了两所一本志愿去填，算是撞撞运气，一是JN大学一个是NB大学，一个在本省的南部城市，一个却在西北腹地的一个小城。不过，当分数线公布后何定远以及家人都认为一本肯定是没戏了，于是二本的第一所学校在成都的一所理工类大学，应该是稳稳的录取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细节改变了一个何定远的人生和去向---那就是那个不起眼的“服从专业调剂”的小选项。
七月的天气炎热而潮湿，可是何定远的心却有一丝清凉，因为他认为自己一定会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父亲何作瑾下班兴冲冲的拿来一封EMS，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激动地当着全家人的面打开，里面是NB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一看专业是一个叫做“农林经济管理”的调剂专业。何定远拿到这个通知书心情十分复杂，学校是一个一本的学校，但是专业听名字就知道是没有人愿意去报的那种专业。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命运突然不能按照自己期待所前进了，因为这份录取通知书真真实实的改变了一个少年的人生走向。打开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何定远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难过为何命运如此作弄与他，他难过为何明明不到一本的分数线却还被一个垃圾专业所补录，他难过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是为了这一份莫名其妙的妥协，但是在那个时刻他要作出更重要的决定，是拒绝上学复读一年重新选择还是舍弃执念接收这一份上天安排给自己的一个专业。在此之前他几乎都已经幻想自己走进了成都的那所心仪的大学，学习着自己所选的专业，不过这一切都因为这份通知书而变得遥不可及。当然，他可以放弃就读选择复读，每年这个高中里都有考到600以上的复读学生，为了自己的梦想再冲刺一年，这种魄力是非常的难得。
何定远其实也在纠结，他对高三这种强大的压力之下的学习生活内心早已厌烦，看着周围的好朋友都要去大学就读了，如果不去就读，此后就和所有的同届同学相差一级，似乎心有不甘。但是这种被应安上去的专业和听起来就毫无吸引力的名字，并非他内心所愿。如果说这个选择有什么优势，那么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会拥有一个一本的学历，这原本超出他自己的心理预期，不过在那个大家都在说一本比二本好，二本比三本好的时代里，似乎一本也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尽管专业并不是自己所喜欢的，但是也许并不是最糟糕的选择。至少，他名义上考取了一个重点本科院校，在人性的关键时刻的选择，其实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毅力和品格和眼光。
尽管伴随着巨大的心理落差但在纠结了几天之后，何定远决定接受这个命运给他的安排，尽管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最期待的，但是一扇看似开阔的大门也向他打开，让他对9月之后的生活有了一些期待。他甚至开始在厕所偷偷练习普通话，因为他听上过大学的姐姐说大学里要讲普通话。对于那个莫名其妙的专业，他只能想象的是四年之后他去某个农场或者林场做着一份终日与山林打交道的事情，这种画面在开学之前不止一次的出现他的脑子里。多年以后，他回忆这段心路历程都觉得自己对未来将要面对的事情，无知到令人惊讶，其实不仅仅是他，他的家庭和父母都也不知道未来会面临着什么。除了当下的高兴，上大学的背后的长远影响，对于未来的路，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没有过深度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