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少女,眉头紧皱,身体僵硬。仿佛盖在她身上的不是一床柔软的棉被,而是一座压抑又惊悚的大山。她焦虑、她愤恨、她挣扎、她惊恐…她的梦,动静太大,惊扰四方。
“唉……”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叹息。
有一双大手,悄然的抚上她紧闭的眼睛。
“我会去帮你的,望安息。”
(一)
我还记得民宿床垫上那柔软的触感,可我的腰肢却困顿到无法舒展。这种情况…又来了。我清楚地知道,我又陷入了梦里。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什么牛鬼蛇神,我都避之不及。我装作毫不在意,深呼吸,缓慢的挪动我的身体。
从手指到脊梁骨,却猛地窜上一股凉气。
“砰!”是卫生间的大门被打开,屋里仿佛一瞬间就暗了下去,明明只是午睡后的夏日,我却冷如冬季。
阿妈正站在了我的床前,我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表情还是那样的温柔,她跟我说:“都是大姑娘了,爬个景点就累瘫你了,睡够了还不赶紧起。”可是,这个本来温柔而美好的场景,此刻在我眼里,却充满了惊悚和骇意。
我能看到的,不只是她现在温柔而略带红晕的脸,还有着一张脖子歪斜、舌头外伸、眼睛凹陷毫无血色的铁青的脸,我的手在被子里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才抑制住了我脱口而出的惊叫。眼泪,猝不及防的就蔓延到我的眼眶里。
好冷,我真的浑身寒气。
(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跟着阿妈走出我们住的那间屋子的。
下午三点的日头还是刺目,只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我紧挨着阿妈,不敢离开她半步,我生怕我一走,再看到她时,就会是旁边那副阴冷而恐怖的形象。
我能看见人未来即将死去后的模样,已经有段时间了。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以为见鬼,到后来终于明白这是人之将死前的预兆,我已经忍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煎熬。
我不敢出门,不敢触碰那些我看见预兆的人。我既害怕他们真的马上就死了,也害怕别人知道我能看出来他们即将死了。并且都是死于意外,并且都是死相残忍淋漓。
我只是个还没走出象牙塔的少女,我不敢也不想去求证,为什么独独只有我才有这份能力?可这时我却憎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去研究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死去?为什么没有去尝试着阻止一次?而现在,噩梦降临到我阿妈身上,我不知道我还来不来得及……
我希望这就是一场噩梦,我能在下一秒钟清醒。
(三)
可惜这不是一场梦。
我们借宿的这家民宿在大山景点的出口处,此时农忙,屋主带着他媳妇收拾本来平铺在院子中央的农作物,东西繁乱,外面的人还进进出出。
阿妈向往前走,惊醒了还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我,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说:“我看他们怪忙的,反正下午咱们也不出去逛了,我就去搭把手。”然后就撇开我,径自向着那个农妇走去。
我呆愣愣的,开始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这个景区其实位于县城偏远的郊区,紧挨着大山,因为这一段我突如其来的意志消沉让阿妈忧心不已,偏偏我还不能和她解释,于是她就生拉硬拽的让我出来陪她散散心。
我反对无果,就随她来了这里。
明明太阳西下,山里空气越发清明,但我的心,却像冻住的冰坨,无法呼吸。
(四)
阿妈她现在真是兴质盎然的在做农活,一会去抖抖小麦,一会去掰掰玉米。
有邻家的农妇也在这里帮忙,还有鱼贯而入的农家少年郎,古铜色的皮肤,却消瘦而没有好颜色。我看着阿妈与他们交谈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少年郎们神色开始认真,并且扭头向我看来。
我皱眉,在这种时候即使我一无所知不知道该如何做,却仍旧本能的相信,要让阿妈远离一切的不可知,按照之前我所收集到的那些我曾看见过预兆的人的下场,他们都是死于意外。所以我想,屋里才是最安全的。
看到他们在扫地上散乱的麦壳,我快步上前连忙拽住阿妈,跟她说我想回屋,她神色不以为意,让我自己先进屋,她跟着收拾完就回去。
我气结,左顾右盼时就看到墙角有端正的放着一辆老旧的手推车。与其让他们一点点的扫到簸箕里再倒外面,还不如全扫车里再推出去倒掉。
我直接走向那手推车,扶手上已经有了些许灰尘但我毫不在意,上手,用力,推!有另一股力量在此刻帮我把车子推动了,我不用扭头也知道,是我阿妈,她对我笑,说:“还是我家姑娘聪明,这个办法好。”
现在想来,我真是急糊涂了,周围的人在我们推动那辆旧车时,顿时就鸦雀无声。每个人看我们的眼神都透漏出了点异样,当时我真的没有在意,因为我发现,那悬浮阿妈脑后的那张阴冷恐怖的脸,突然笑了。
我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我需要温暖。
(五)
回到屋子里已经晚上6点多了,山里天色黑的早,如墨水洗过的天空,乌黑而阴暗。
我从衣柜里翻出农妇烫衣服的电熨斗,我拉着阿妈的手,决定和她坦白。我的手心紧张的全是冷汗。我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既然我能看到那些预兆, 我就一定能帮助阿妈解决掉。
我让阿妈拿着电熨斗,跟她说了我这一段发现的诡异事项,我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经能感觉到阴冷在向我们侵袭,所以,用电熨斗,烫我的脊背,因为我看不见自己的脑后是否也有死亡头颅的预兆悬挂在那里。"
毕竟我感觉到,阴冷,它一直围着我马不停蹄。
阿妈信了我,她抖着手,加热电熨斗,然后,狠下心贴到了我的背上。
我眼前的画面骤然一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破碎了一瞬间,然后化为了光亮。
我赶紧回头看我阿妈,她脑后悬挂着的那个头颅,青紫色的脸部开始暗淡,我欣喜若狂的问阿妈:“你感受到了么?你感受到了么?”
阿妈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慈祥,她的大手抚摸上了我的眼眶,她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你安息吧。”
我的眼前骤然黑暗,可是却突然好心安。有眼泪划过嘴角,我却尝不出一点味道。
身体骤然放松,仿佛有道枷锁,咔嚓一下,碎掉。
(六)
真相。
案情通报:20XX年X月XX日,在XX高山风景区下设民宿内,有一对前来旅游的母女在夜间惨遭杀害。作案人为附近农户,平均年龄16-20岁,因与受害人闲聊见财起意,夜里从卫生间翻入受害人房间,先当着女儿的面勒死了发现他们作案的母亲,随后用电熨斗虐杀女儿逼问银行卡密码,最后用民宿的手推车将两人尸体运往村头的乱葬岗,直到XX日才被人发现。
据有关媒体随后报道,行凶者未被逮捕前,在另一位住户入住的当天,故记重施,却因为意外,一名刚成年罪犯翻窗而入时脖子被卡在窗户上,导致骨头错位而重伤,一名未成年罪犯在进入房间后,被住户少年发现,争执间触碰到少年烫衣服而未关的电熨斗,在众目睽睽下后背严重烧伤,而另一名成年罪犯则在警察追捕中躲到藏在乱葬岗附近的手推车中吞药自尽。
(七)
后记。
一个月后,那个住户少年,带着顶毛毡帽,拿着些许纸钱,坐在乱葬岗前,他席地而坐,对着梦中的少女说道:“你不会再做噩梦了,天亮了,你也就醒了。”
那个虚无缥缈的睡梦中的少女,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散开了,随后不再僵硬着身体,开始慢慢蜷缩起来,仿佛停留在谁的怀里,安然睡去,最终化为一抹青烟,袅袅而去。
少年站起来,拂袖。
"愿你的下一世,平安喜乐,四季如春。不再经历这种搓磨。"
望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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