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同一个地方诉说两个自己,一个温婉安静,一个撕裂狰狞。
这两个自己都是我,它们和谐地住在我的身体里。七月的阳光火辣地照在身上,我没有地方可以躲,这条路上连棵树都没有,滚烫的沥青路面蒸腾着热气,我看不到路的尽头,路上也没有行人,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嘴唇干的要裂开,但我不能舔,唾沫的粘液会带走更多的水分。我记得这边本来有一个ATM机的,公交站呢,也不见了,周围的厂房也没有了。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是谁把我带来的。我想回去,我走不动了,好累好累。喘出的气都变的滚烫,我想起了小时候夏天外婆熬的绿豆汤,我觉得天和地都在我面前转,路面开始倾斜,倾斜的越来越陡,慢慢的,天和地倒过来了,沥青路面悬在我头顶,融化了的沥青仿佛要滴下来,我感到背部滚烫,像有火在灼烧,背部的衣服好像快要融了,四肢平铺在路面,我的手里依旧死死的攥着从警局要来的地址。
我梦到了那年盛夏,依旧是我躺着的这条马路,路面远没有现在工整美观,时不时有超重的皮卡轰隆隆地驶过,能感觉路面有明显的下沉,我们仨吮吸着三毛钱一支的绿豆沙冰棍,躲在树荫下,一起畅想着我们的未来。小蕊说她长大了要去深圳,那时候我们对长大充满了期待。小蕊的妈妈在她3岁的时候就去深圳打工了,每年夏天都会给她寄来时尚的花裙子,令其他小伙伴羡慕不已,因为我们只能穿妈妈用缝纫机缝的裙子。
坐累了我们就爬到树上躺一会,那么多树总能找到舒适的姿势可以躺。“小蕊,你看,飞机”。我们像小猴子一样,从树上灵活地跃到地面,目光满天空地搜索飞机的痕迹,就那么一直僵着脖子,目光跟随那条飞机线,一直目送它直至不见。“你们说,那飞机是不是可以飞到我妈妈那里?”飞机早就看不见了,小蕊却一直还在那仰着头。
我们仨一起读完了初中,上高中时就散了,小蕊高中辍学去了深圳,她妈妈从来就没再回来过,连小蕊也没再见过,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小伙伴,我们依旧会在那条马路上一边踢着石子一边谈论着未来,偶尔会聊起小蕊,天边的晚霞像大朵大朵盛开的木棉花,天空有着惊心动魄的蓝,我们有时候很久不说话,就那么沿着马路走着走着,我想那时候我们都在想小蕊,我们希望她过的好。
当我醒来的时候,暮色已西沉,晚风温热中透着微凉,我觉得全身酸痛,双腿和背部变的僵硬无力,这条路上依旧空无一人,除了我自己。路灯亮起来了,一盏盏散射着橘黄色的光芒,我依旧口舌干燥,我得回去,我再一次告诉自己,还算清醒的大脑意识到,如果再不喝水,我的意志力将会崩塌,后果不堪设想,或许我将会一直躺在这里。这条从童年时代就一直陪伴我的马路像一片黑压压的沼泽想要将我吞噬,恍惚中我感到融化的沥青开始了漫长塌陷。嘴唇开始流血,我用食指小心的把血收起放到舌尖,没有任何味道。我知道如果我往回走,可能会找到便利店,但我不记得自己是从那边走来的了,分不清前后,路两头都像尽头,一直延续到天际直到成为一个黑点。不知识是因为心向光明还是因为本能,我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走去。但是心底仿佛又有一个声音,朝着光明走,是因为我们害怕看到自己的影子,踉踉跄跄的影子投射在沥青路面,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好像失重了一般,想起物理老师说的话,失重后人会飘起来,那我为什么怎么也飘不起来。只是那么继续走着,我想起了跑步时用的呼吸方法,有节奏的几步一呼吸,每呼一次我就感觉我快到走到尽头了。
穿的那双新鞋毫无疑问地把脚磨破了,该死,我为什么不穿一双运动鞋!我赤着脚继续走,路面温热,晚风越来越凉,我开始自言自语,豆沙冰棍,小蕊,豆沙冰棍,小蕊,深圳,深圳,飞机线,你们,你们都在哪里?
我醒了,又是一个阴雨的周末,又做梦了,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好久没有小蕊的消息了,快10年了吧。小蕊,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