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2018一件大事

我从出生到现在,未经历过诸多波折,平安喜乐长到现在,已是幸甚。而今年发生的家里的大事,却是让我在夜里回想起来,仍会失声痛哭泪流不止的。

夏初,家里的顶梁柱我父亲天降横祸,半夜十二点从楼顶摔下送至县城医院。初期还未见大碍,然至第二日,接五姨来电,可能摔到了脑袋进了急诊室,目前已神志不清,精神错乱,拳打脚踢。当时听见此消息,如遭雷劈,带着哭腔给上司请了假后立马赶回家。

县城里的医疗环境是相对偏差的,重症监护室中也允许家属随意进出,两至三位白衣天使值班留守。当时进去的时候,父亲正被五花大绑至病床,已是昏迷状态,面色蜡黄,但眉头紧促,极为不安。和医生沟通后,他用了比平常人多一倍的镇定剂,但我父亲情绪依旧无法稳定,只能派几位亲近的家属在身旁看是否能安抚下来。当时正值我妹高考完毕,准备填写志愿之际,她带着参考书籍也陪在一旁,我可怜的无助的母亲,喉咙已然嘶哑,精神萎靡。幸得几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均来轮班,照料我父亲,才让我妈妈和妹妹有休息时间。下午在看护期间,发现父亲开始出现咯痰现象,多次询问医生后,他们决定进行吸痰,过程极为痛苦,父亲昏迷之中也无法配合,甚至开始吸出血痰,后医护人员也就放弃此行为,并提前预告,可能需要进行气管切开手术。果然,到了晚上,医生说病人出现呼吸急促现象,必须进行气管切开,需要家属过来签字。当时整个人手足无措,立马联系上我的堂哥和另一位学医的亲戚,跟他们说明情况,他们也在帮忙联系其他专业人士,了解手术风险与手术的必要性。期间经历一个多小时,最后签了生死状。后重症监护室关门请出无关人员,开始进行手术。期间出于对县城医护人员专业性与医疗条件的不信任,就在着手联系长沙湘雅医院,中间诸多沟通细节,不再赘述。(其中县城医院说他们能力不够,不能办理转至湘雅医院,需个人联系)

第三日,经过前晚和早上的沟通联系,堂哥利用他的人脉关系联系上了湘雅附二医院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的床位,(在此铭记堂哥的帮助)我这边联系我长沙的同学带着我父亲的信息和现金办了入院手续,(在此感谢我同学的帮助,不然父亲到了长沙后还需进行等待)父亲在刚做完气管切开的手术后,便转了院,由县城人民医院派救护车送入了湘雅附二医院神经外科的重症监护室。

其后,一个月的恢复时期到来。这是难熬的无助的,也是欢喜的希望的一个月。父亲住了五天ICU,五天中,母亲一直惴惴不安,她生怕人抢救不过来。母亲的姐妹也过来长沙陪着她等待父亲转出普通病房,给予她支撑。父亲被推进ICU后,我们就无法进行探望,幸好第二天的早上九点,病人需要推去做CT,允许家属陪同,我们得以见得父亲一面,聊以慰藉。此后在转至普通病房前,我们只能从主治医生口中,听得我爸的一些情况。他从高处坠落,有脑出血现象,加之昏迷之后引起的肺部感染,由于时间问题,需得培养痰之后才能采用对应消炎药,还要一些时日,目前只采用基础消炎药,加上胸腔闭式引流手术对左腹肺积液引流。

那几天,过得是非常煎熬,食难下咽,夜不能寐,无数次地给我妈说一些正面的积极的话语,希望能让她精神好点,不要胡思乱想。每次从主治医生那边听来的关于我爸好转的消息,我都会反复往好的方面引导她去想。她一直在担忧着我爸的后遗症,担心出院之后他会变得暴躁打人,亦或是疯疯癫癫。因为见不到人,就会妄加猜测,母亲的情绪需要我去引导,更不能向她传播负面情绪;妹妹年纪还小,未识得愁滋味,再加上她的高考志愿填报在即,还得帮她参考;父亲身边暂未需要人照料,我还得去上班,和公司沟通请假事宜。偶尔在夜深的时候会想哭,但是哭声太大容易被母亲和妹妹发现,只好悄悄抹泪,明天又得鼓励妈妈勇敢面对,凡事往好处想。不和好的对比,我们只和坏的对比,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没有什么和爸爸摔倒的时候躺在那里更差了,至少他目前是在好转。至于后遗症,那还得等到出院时候才知道有啥,现在担忧着,太早了。

终于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人看上去像是恢复了神志,能识人,甚至还与我们写字比手画脚,写着戒烟,问我们这里是哪里。就像个懵懂的孩子,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对我们身边的人也充满好奇。我们一度觉得父亲只需在休养几天,便可一家人一起回家,对一切充满着希望。然而到了父亲新奇的劲头过去之后,他开始想要吵闹着想要回家,我们不依之后开始扯身上的管子,希望自己能下地回家。引流管已在出重症室前被拔除,也开始使用应对肺部感染的消炎药,与医生沟通后,肺部感染治疗需要一段时间,若是病人足够配合,能非常快的痊愈。到了下午,父亲神志不清,开始越发闹腾得厉害,为了防止他在此期间对身上各种针管强拔,我们开始用医用束缚带对他进行控制,打上了镇定剂。然而我的父亲是个意志力极为强的人,别人只需打到2档的镇定他需要使用到4档才能对他进行控制。这也让我们家人和医护人员极为苦恼。后来无奈之际,手脚都给他束缚上了,在气切期间,是无法吃什么东西的,也只能跟医生沟通,挂上营养剂和血红蛋白进行补充。一天天过去,每天早上我都希望我的父亲今天可以清醒,然而面对的是一个不讲道理,一心想回家的父亲。主治医生说,病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段时间,家属们得有耐心。若说父亲完全不清醒,他知道这里是医院,认得自己的娃,对口型喊得出我姓名,因为沟通着实不方便,我们无法听清他的表达,只能一味安抚他睡觉,休息,明天便可回家。由于做过气切手术的原因,肺部感染引起的痰不会再次卡喉咙,但也需要旁边看护的家属一次次从气切管中擦除避免病人窒息,晚上也需要照看针剂的量,能及时喊护士进行更换,所以父亲身边无法离人,我的几位婶婶阿姨叔叔伯伯堂哥等都做了轮班,来了长沙,帮忙照看。(再次感谢这些亲戚)

随着两星期治疗的继续,父亲情况看上去在好转,气切管也从塑料管变成金属管,在治疗几天便可以堵管出院,但再次进行CT复查时候发现,胸腔积液再次增多。于是,又上了手术台,进行了胸腔闭式术,由于金属无法上手术台,他的气切管又变回了塑料,沟通再次受阻;同时痰培时也发现一种真菌感染,发放了一些药片,需要哄着父亲吃下去。在病床前,和神志不清的病人沟通是非常累的,你还得安抚好他的情绪,不能让他情绪过于欢喜,也不能激怒他过于暴躁。他的手脚还是被束缚住的,类似于五花大绑在床上,这样非常不舒服,正常人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暴躁,更何况是不耐烦的病人。作为他的女儿,我是可以接近他并且得到他的信任的,但我的母亲,他只要看到就会怒目相视,拳打脚踢,血压马上就飙了上来。于是我不敢让我妈在他眼前转悠,只能她打打下手,喊喊护士进行盐水更换。与医生沟通过这种状况,他说道是病人本身性情使然,并非后遗症,但是病情把这个性格放大了。确实在家我爸也时常与我妈争吵,平常口角还好,基本是大声呵斥,偶尔厉害起来,便会动刀,家里的菜刀拿手上进行威慑,但也不会来真的,却是我小时候以致现在的噩梦,这也是我对于婚姻不向往的原因之一。小时候父母吵架后,我经常过去安抚我母亲,要不离婚算了,这么过下去真的很累,然而父母还是这样过来了。后几年,我离开家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回家次数少了很多,也不怎么看见我父母的动刀子式的吵架了,但是也会经常碰上父亲呵斥母亲的画面,母亲基本默默垂头一旁劳作,不做搭理,慢慢地父亲也觉得无趣,不在争吵。做为丈夫,我父亲这类人放到现在不知道能否取到媳妇,然而我是很怕重蹈我父母这样的婚姻;做为父亲,他是出色的,温和的,从来未曾斥责过我,会记得我爱吃的各种菜,会牵挂我是否钱够用,在外地是否受了委屈……父亲身边有亲戚和母亲的照料后,我便开始在早上和下班后赶往医院,与医生沟通我父亲的恢复情况,以及安抚我的父亲母亲各方面的情绪。那段时间,累至感冒,还好年轻身体耐抗,喝了两包感冒冲剂,没几日便已痊愈。后来人员着实不够,我父亲肺部感染病情慢慢有见气色,然而情绪依旧暴躁,便向公司告了假,一心待在病床前照料。照料期间,父亲即使被束缚,也有无数想法给家属和医护人员制造很多难题。他的针管基本用不了一天整的,偶有放松,基本会对他们进行破坏;尽管二十多天未进食,但手脚力气依然大得很,暴躁起来,指甲可以掐人出血;有时候看着他的脚着实束缚着太累,我们会趁他睡觉之际帮他松绑,造成的后续是脚使劲砸床,若不是铁床质量好,可能已经报废,也不允许人近身,在病床上上演全武行。这种情况,只能靠强效镇定能让他十分钟内安静,医护人员这时间可以更换整理床单,我们也再次将父亲的脚绑了起来,不敢在松开。最为消磨时间的一件事是,假装为父亲松绑。你人坐在他旁边,手上拿个勺子或筷子,在束缚带上不停的摩擦,让他有希望松绑但又不至于急躁,他感受到手上的摩擦感觉后,会开始耐心的等待你,若时间过长,或慢慢睡着了,或开始又新的一轮暴躁。

后续一星期,引流已经无法流出啥积液了,撤了管子之后,开始着手对气管进行更换,堵管。到了我父亲住院后的第二十六天,他打了个哈欠,眼神开始有清明之色,后面几天气色一天比一天要好很多,也可以吃点流质食品,然后还是急着回家,由于身上的针管都已经撤了之后,我们开始扶着人下地,配合程度高了许多,后来和父亲聊天的时候,发现这几天他开始记事了,前段神志不清时期,毫无记忆,就像大梦一场,梦醒全忘,我觉得还是极好的,困难时期的这段记忆,最好不要记得。堵管之后三四天,就在着手办理出院手续了,父亲的腿脚已然有力,但仍需人搀扶,慢慢能吃固体食物,肺部感染情况已好转很多,他也在此期间戒了烟,回去后也贯彻执行。他描述,戒烟之后人也精神了,胸部位置也不堵了,真是好处多多啊,回去后稍稍有点后遗症,以前是个沉闷性子,如今话语很多,喜欢反复重述自己的话,可能与住院期间气切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讲话或者我们无法理解有关,另外晚上睡觉不是特别安稳,但与母亲担心的性情大变疯疯癫癫之类的大相径庭,也算是她自己虚惊一场了。

到2018结束,回想这一年,恍然发现,其他的事情全都忘了,唯有这一件事,半夜不能细想。当人处于当时环境时,并不会想很多,因为事情在逼着人走;到了闲时,就会想东想西了。然亲人的苦难,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作为子女,对父母辈遭受的苦难,将心比心,基于未遭受过挫折与打击,那种痛苦和手足无措又会放大很多。若有一日庇护你的大树倒塌,你无心在哭泣,唯一还记得做的是将大树在扶起,若是扶不起,便将自己变成一颗大树。孺子弱也,而失母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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