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列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地向前挪着。地铁站已经下班了，我又错过了晚班地铁，只能坐外面的摩的回家。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从长大后能挣钱开始，我就被迫成为了扶爹魔。
•壹
我爹是70后，小时候因为兄弟姐妹众多，受了很多苦。
他是老幺，得了老人的房子，所以老人养老送终都得靠他。
我出生的时候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了，但我们家的条件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
我妈嫌弃我家太穷，加上性格强势不愿意吃亏，而我爹又不愿意向她低头，两人一年多的婚姻也宣告终结。
我爹本来也不想要我的，但我妈把我的衣服裤子都脱了，就放在太阳下暴晒，邻居看我可怜，就劝我爹将我留下。
现在想来，如果我跟我妈走了，现在的我会不会就没有这么累了。
我妈是个很势利的人，跟着她虽然不愁吃喝，但可能我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跟着我爹最大的幸运就是给了我读书的机会。
殊不知，这个读书的机会却是靠我自己努力争取得来的。
七八岁的时候，我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我爸干活我就和他一起去，放学回来就踩着凳子做饭，因为够不到灶台，我经常被摔得浑身都是伤。
那时候同村里已经有了电饭煲，但我家太穷，只能用灶台煮饭，我就只能像个大人一样站在凳子上往锅里去够。
灶台边，我还摆了一张破旧的桌子，我经常就是一边做饭，一边写作业。
在作业太多的情况下，我就来不及做早饭，经常是饿着去学校。
•贰
我爹大半生没娶媳妇，也没有别的孩子。我总觉得他的心理出了问题。
爷爷在的时候，经常会给他张罗着再找个人，毕竟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但离了两次婚，还带个孩子 在我们当地确实合适的人太少了。
要么是丧偶的女人，要么就是离异带小孩的，我爹不想给人家养孩子，也就更没有人和他相亲，一个人度过了二十多年。
从小，爷爷奶奶就给我灌输长大后要对我爹好的思想。
有好吃的要先留着给我爹吃，周末不上课的时候，要给我爹洗衣服，给我爹做饭。
这在国人眼中最基本的孝顺，却成为了扣在我身上的枷锁。
我爹的房间杂乱无章，印象中他的床铺就没有叠过，每次去他房间里收衣服，我都找不到脏衣服。
可每个周末又不得不进他的房间去收，我不愿意给他洗内裤，男女有别这个词一直埋在心底，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抵触。
长大后，我才知道，没有妈妈引导和教育的女孩，究竟有多可悲。
因为校园霸凌的阴影，我对异性充满了恐惧，包括我爹。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
去县城上学是我最大的心愿，因为在我看来这样就可以离开原生家庭，多了几分“自由”。
但我的美梦还是很快破碎了。
•叁
临近开学，很多同学都准备好行李要去新的学校就读了。
我连买行李的钱都没有，那时候买被褥也要五六十元左右，我又不敢向我爹要钱买，从小到大只要不是必需品，他都不会给我买。
小女生喜欢打扮，可我却连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
实在是没衣服裤子穿了，我就只能去我爹房间翻箱倒柜偷钱，来个先斩后奏，把钱拿去买了新衣服，再告诉他。
他没揍过我，但却骂了不少。
我想，一定没有人体会到我的心酸。
衣服裤子都已经破了不能再破了，鞋子已经脱胶，不能再修复了，我爹还是不给我买，说我浪费钱，每次主动带我去买衣服，都是一边骂，一边在镇上最便宜的小摊前买。
要去县城读书，得有行李、有书包。可我穷得连这些最基本的物件都没有，家里也没有一床拿得出手的新被褥。
我就一个人去打零工挣钱，邻居家地里有活的，我都会跟着叔叔阿姨们去干，干到日落西山，会得到几块钱的报酬。
终于攒够了买行李的钱，我买了一套最便宜的学生被。
在我以为可以去县城读书的头一晚，爷爷还是把我拦住了：“你别去了，咱家什么条件不知道吗？你去县城先不说学杂费，单单交通费就是一大笔，你要是在镇子上读，连住宿费都省了，回家还可以给你爸洗衣服……”
爷爷说的这番话，我记了半辈子。
我本来可以早一点离开原生家庭，但因为我爹，我放弃了。
我和我爹这辈子注定了要绑在一起。
•肆
高中毕业后，我只能上一专。想去补习，但因为我爹辛苦，我放弃了。
却不知我放弃的却是一生最关键的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次机会。
我爹确实辛苦，每天在砖厂搬砖。他很能吃苦，别人都下班了，他还要忙着装车上货，他出卖着自己的劳力，照顾着一家老小。
好好学习，成为我报答他的唯一方式。
但期望太高了，往往也就像变了味一般。
毕业后他以为我能找份好工作，至少能进入事业单位，当教师这些体面的工作光宗耀祖，让他脸上有光。
但最后事与愿违，我考了几年，身体也垮了，都没能考上，他恨铁不成钢，他说他做梦都是希望我能有份正式工作。
虽然工作上不能给他带来面子，但我从未放弃过生活。
打工就打工吧，我只能认命。
慢慢地，我终于有了零花钱可以给他花了，逢年过节买礼品，改善家里的条件，他对我的态度也有所好转。
但这么些年，我曾以为我的努力和孝心已经打动了他，他也对我没能考上事业单位这件事没有了那么多的执念了。
但我错了，我爸依然不满足。
我成为了扶爹魔，在本该出嫁的年纪，为了原生家庭在努力。
出来工作四年，身上没有一分积蓄，只要有钱了，就寄回去，就给家里买东西。每个月发工资了，除了养活自己，就买家具，家里之前连个沙发都没有。
冰箱、洗衣机、床都是在我能挣钱以后，一点一点填补家里的。
•伍
我爸才五十多岁，偶尔会去打零工，卖苦力，我们镇上的人都几乎是这样的生活状态。
我又心疼他一个人的艰辛，身上有个三五百的都会给他。
当我打算结婚的时候，我爹也不表态。
清明节回家，他只是端坐在桌前，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不说话。
半晌，才开口：“自己的钱存着点，结婚我可是帮不了你什么。你们也不要来家里办，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弄这些，麻烦。”
看着昏暗的灯光，我突然觉得自己满身疲惫。
每次回家，照顾生病的奶奶，帮他做家务，却变成了理所应当。
在我不想结婚的时候，他疯狂催婚，当我想结婚的时候，他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我爹是个非常节省的人，每顿饭只吃咸菜，劝了多少次，没用。
他宁愿多挣钱，也不愿意花钱。
每次我回家，才是给他开荤的时间。
心疼他，所以我经常在工作之余回去，一来二去，就没有攒下来什么钱，要说钱花在哪里了，自然也是他身上的。
想想自己这些年，我爹没钱，我给钱，没有菜，我买菜，没有家具，我买家具。
我为了他，牺牲了自己。
生养之恩，做到这般，我已尽力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年的光阴再蹉跎下去。
为了我爹，为了我的原生家庭，我连快乐都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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