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我她在深圳湾骑行。在电话里,她给我听了她在深圳湾听到的风声,鸟叫还有她小黄车的铃铛声。我们素未谋面,认识到通话不到二十四小时,但在我挂电话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生活里有了新的期待。
1
已经忘了十月份的哪一个清晨,我被甩了。失业在家的我,本在悬崖边上挣扎的双手又被狠狠地踩了一脚,整个生活开始急速下坠。失恋与失业让我世界里的时间发生了扭曲,现实与过去在反反复复地重叠,交织,度秒如年。
我记得是十一月二十四号那天,跌落悬崖的我决定自救,下定决心买了去北京散心的机票。而恰好就在那天晚上,我在soul上收到了她第一条信息“hello”。后来我知道,同样在十月份普普通通的一天,她也结束了她上一段感情。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我们在soul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互相透露了一些情感状况和生活困惑,客套地分享了一下应付失眠的技巧。
两个陌生人之间克制警惕的对话之中又透露出一种对寻找同类的渴望。
第二天我睡到了中午,醒来的时候看了她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她问了我电话号码,想跟我打一个电话。失恋一个多月的我哪怕是看见点点火星,也会幻想出一片燎原之火。我没有多想,便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我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回复,但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
“你好。”我压抑着紧张的心情故作镇定地开口。
“我在骑车。”
“……”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而后续一个多小时的通话里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出人意料的惊喜。
她告诉我她在深圳湾骑行。在电话里,她给我听了她在深圳湾听到的风声,鸟叫还有她小黄车的铃铛声。我们素未谋面,认识到通话不到二十四小时,但在我挂电话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生活里有了新的期待。
2
《重庆森林》第一part里,何志武生日那天在酒吧买醉。因为同一天晚上同时被两个叫阿May的女人甩了,所以他决定不会再爱叫May的女人。他跟自己说要爱上下一个走进酒吧的女人。他遇上了,也做到了。
我告诉自己,在听到电话里的风声,鸟叫还有她小黄车的铃铛声开始,我也爱上了她。我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又或者说在那一刻,我已经无法克制,无法掩饰。
在北京散心的第二天晚上,我在后海酒吧街喝醉了。迷糊之中我拨通她的电话,借着酒劲我表达了对她的感觉。电话那头很安静,无线电波之中只有我酒后的呓语和急促的呼吸声在单向传播。电话挂线前,她终于开口,只告诉了我一个名字。
凌晨两点我走出那家酒吧,零下两度的北京城已经铺上了一层白霜。凛冽的寒风像刀一样割在脸上,而我的心却在融化。
接着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每天都会闲聊上几句。我也在零碎的聊天之中构建出一个关于她的相对完整的印象:忙碌的工作,规律的生活,爱读书不爱吃饭,爱骑车也爱爬山,享受结伴也习惯独处。那种生活状态正是当下失业失恋,堕落颓靡的我最好的一个映衬,是我最渴望得到的改变。
后来的某一天晚上,她突然在soul上跟我说她要卸载这个app了,她受不了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我很沮丧,似乎连这点微弱的火星也要被掐灭。就离开之前她告诉我,如果还想跟她做朋友的话,可以用一个真实的身份去接触她。在“勿回”那条信息低下,她又留下了一个微信号。
我在微信添加用户界面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把验证信息发了过去。一个小时以后,我收到好友成功添加的消息。从soul来到微信以后,我变得有点无所适从,变得更加克制和小心翼翼。彼此生活的差距之大,让我有一种过分的自卑感,所以我并不想过分干扰到她的生活。
3
我开始越来越孤独。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让她在忙碌的工作里挤出时间去了解我,我甚至觉得她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我。直到前几天,她跟我说她要主持她公司的年度汇演,帮我拿到内部票,说想我去看。
生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泼了你一盆冷水以后,很快又有一块干净的毛巾递到你面前。
我如约而至,赶清晨里第一趟公交到南站坐第一班到深圳的高铁。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那是她从密集的彩排时间里挤出来见面的时间。剧院前的风很大,她的头发在风里飘着,像一块在我心里扬起的经幡。但我并不敢直视她的脸,眼神一直在闪躲着。
她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尴尬,主动向我请求握手。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我掌心的交感神经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女孩俘获,在失控地流着欢喜的眼泪。最后她叫我帮她拆了一颗喉糖,便走进了后台彩排的人群里。
汇演结束后已经入夜,我在下午见面的地方撑着伞等她。深圳下雨了。这场冬雨下了一整晚,但并没有麻痹人心的冷瑟,反而比初春的阴雨霏霏更加任性和暧昧。我世界里的时间也从那一刻开始,逐渐回到了它最初的模样和速度——不再扭曲折叠,笔直地线性向前,甚至变得更加快,更加短促。
她其实并不是特别钟爱电影。但为了一尽地主之谊,还是约了我去看重制版的《龙猫》。在电影院的时候,舞台上忙碌一整天的她在最后几分钟睡着了。借着电影的光,我看到她疲惫的睡相,保护欲瞬间灌满全身,但我始终不敢把肩膀递过去给她靠着。
从电影院出来,她叫我在雨里陪她随便走一走。一直被动的我,在一把伞的狭窄空间里已经无法再逃避,开始尝试鼓起勇气来主动跟她说话,聊段子,唱歌……她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很少搭话,偶尔会有一些笑声跑进沉寂的雨夜里。
时间很快就要进入新的一天——平安夜,但就在十二点前她跟我说,要回去了。
我很失落,幻想过无数个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零点整点跟她正式表白的方案。最后全部无疾而终。
4
次日,她说她要带我去深圳湾骑行。上个月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一切的风声,鸟叫还有她自行车的铃铛声都变成了更加真实的存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我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一直喜欢骑在我前面,因为这样我就能看到从海湾吹来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和耳环。我每次试图加速超越她的时候,都会马上被她察觉,然后一蹬脚踏就把几个月没有锻炼过的我远远地甩在身后。
骑行的最后她放缓车速,与我并排骑着。海风陶醉的自行车绿道上,她两颊绯红,耳环在风里摇曳着。
突然,她单手扶着车把,斜过头来告诉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伸过手来要拉起我的手。这一次,我不再懦怯和退缩,自如地握住了那只柔荑细手。
深圳湾吹来的风从我们紧握的手指缝隙之中流过,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惬。
从深圳回广州的路上,我在14路公交的座位前看到一根被人吃完随手扔在地上的骨头,手机屏幕里是她发来的“平安夜快乐”。
我觉得这一切好像是生活在暗示着什么。车子到达终点站后,我用晚饭跟她一起吃她家乡菜剩下的那块纸巾包住骨头,扔进垃圾桶里。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需要这根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