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鞘
“楚阔,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楚阁清理屋子时,撬开个箱子的锁,找到一个小物件儿。
纯黑色的异兽前蹄抬起,面容似马却嘴部突出,且长有角,尾部竟然有五条尾巴,都呈内卷状。整个青铜雕样子十分狰狞,也很有分量。
楚阔接了过来端详了下。“这是狰,一种神兽。”他左右前后地又打量了一番:“不像寻常的物件,拿着吧。”楚阁欣然收了起来。藏东西她最为在行。
楚氏兄妹的配合极为默契,不用亮出四皇子的“尚方宝剑”,几乎都可以解决掉毫无防备的七门之人。楚阁自从知道了这些人实际都是给皇上卖命的后,就总是心情沉重,但她看楚阔这人,好像更加坚定了,一门心思完成全部任务。
这间屋子里的排布很是简单。在滁州复杂地形处的七门居所,远没有盛安城中的七弯八绕,密道颇多。而且,人都不很多,怕是有人出去办事情了。自从上一间,楚阔就留了心眼,把各人的衣服扒开,搜查身上。
“哎呀,”楚阁到没什么,盛长青先上来捂住了楚阁的眼睛。“别看。”
“别看什么呀别看,拿开。”楚阁无奈地弹开盛长青的手,跪下去和楚阔一起研究。
那人的衣服扒开,左右臂各两个纹身,都不大,也并不显眼。但楚阔一模上去便知,这纹身刻得相当之深。
左臂是一把宝剑,右臂是一只振翅飞翔的鸟。
楚阁凑上前去看:“这宝剑和言道的像,啧啧,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嗯,你可知右边的是什么。”楚阁又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老鹰?”
“我看像是鸱鸮。”楚阔取出言道给他留的匕首,一点点地将这人左右两边纹身处的皮给割了下来。
“你别看。”这回楚阁捂住了盛长青的眼睛。“我好歹也是大夫,生死也是见识过的,难道这都见不得!”盛长青还在那儿不服气地说。“哼,谁叫你捂着我的眼!”
“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走。”楚阔小心地把皮包起来收进去,而匕首则擦干净贴身装起来了。
这边贡赫在暗处端坐无声。
“还请大王心中记住,您的职责是护刺幽这草原无虞,无论是谁,都不可冒犯。”四皇子赵潜对他恭恭敬敬地说,这个年轻的皇子明明比他小,却无比成熟。“现在若像李瑞所说,直接与燕朝对敌,不利于刺幽,但是请时刻准备好一战。”
四皇子最后冲他严肃地说道:“四公主若是在天有灵,会希望天下和平,永无战争。但是一旦不可救,她一定不希望大王您软弱,以至于刺幽陷入危难。”
突然,一声孩子的哭声将贡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不知何时,言道叫人把贡诚竹带到了他的身边。他和赵姝的孩子,未来刺幽的王,此刻从熟睡中醒来,哭声嘹亮。
贡赫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孩子,吩咐下去,叫仵留——自己最信任的慧师(注:北方部族王上的智囊,对应过来应该是中国的“内阁”,文官大脑的作用)以及刺幽族的勇士木科新来到帐中,吩咐了一番。
待到他听了四皇子所说的,把这连营帐外的把守加严加多后,才发现四皇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言道跨上了“破光”,由草原向大燕的都城盛安奔来。他换下了异族的服装,复又穿上自己的石青色长袍,玉佩在腰间佩戴,发带飘飘,不时勾住佩剑,发出轻微的声响,也都消散在风声里。严寒将至,却有公子明媚,足以照亮眼睛,舒朗心情。
雁过留痕,马过无迹。马蹄疾驰,终于到了盛安城中。这位公子在城外翻身下马,牵着“破光”缓缓而行。离开不过月余,只不到两月光景,却已是孤身而归,心境大不相同。他特意走到城南绕道而行,只是为了再看一眼药铺。
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和有些人在这里相会,他想。
去往长盛宫的路上,明里暗里有多重把守。言道把玉佩翻向前,佩剑的图案也整了整,慢悠悠地牵马一路前行。待到长盛宫的门口,他才默默地叹了口气:不论是否成功,自己大约都是最后几次来这爱恨交织的皇宫了。
守门的兵卒见了言道的玉佩,连忙开了门,恭敬迎接四皇子进宫。“好生照看我的马,瘦一点儿我拿你们是问。”言道且说着,便进了主宫门。
路中的宫婢太监无不向四皇子示意。宫中的景致草木大约都与前无异,但是赵潜太久没在光天化日下好好看皇宫了,所以也不完全记得了。
走到自己的住处,赵潜一推门,就看见万时铭在那里等着。
“老奴恭候四皇子多时,请您随我走吧。”万时铭说道。
“如此风尘仆仆,不像样子,待我换身衣服再去见父皇。”“皇上特意嘱咐,思念之情切,叫我务必直接将四皇子请过去。”万时铭丝毫不动,就在门口儿躬身回话。
于是四皇子直接到了承极殿。“四皇子请。”赵潜点点头,低头迈进了宫殿之中。
赵靖于内也是低着头,正在如山的案牍中批折子。
“参见皇上。许久未见,臣赵潜问安。”
赵靖甫一听见殿下的声音,赶紧起身,一步一顿地走下阶梯,随后快步趋至赵潜身侧,缓缓俯身,两手放在赵潜的臂弯处,要搀他起来。“快起来,不要跪了。”
四皇子慌忙起身,低头戚戚然道:“臣不能替皇上分忧,北方各族剑拔弩张,四公主赵姝死于刺幽,多年在外,自思为庙堂分忧而不能,是臣辜负了皇上的期许。”听的出来,赵潜努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
“先平安归来,才能有下一步打算。”赵靖哀叹一声道:“你在路上可看见了,宫中挂白贴素,为四公主哀悼。想当初朕送她出去,没想过她再也不能回来了。”
听见赵姝的名字,赵潜的心如同被攥在了一起。
“皇上不必哀伤,臣说句大逆之言,我虽然年轻,也一定让杀死四公主的人血债血偿,不负上之教诲,也不负大燕的威望。”赵潜幽幽的声音响彻承极殿。
“好,好。朕心甚慰。”赵靖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转过了身。“你觉得,现在可是起兵的好时机?”
“回皇上,兵家所谓‘乱而取之’。各个部族性情乖张,他们自己投降归顺不太可能。私心以为,我们先搅乱这锅水,再直击要害,是上策。”
赵靖想了想:“嗯,朕也有此意。这领兵之将要如何派遣为上?”
赵潜想了想说道:“皇上最好派知根知底之人,或者无牵无挂、形单影只之人。臣愿为前驱,另外的将领,皇上一定有了主意。”他犹豫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臣以为,楚阔楚阁二人可以为小将领,楚阔武功高超,楚阁会暗器,用诈最为适宜。臣再冒昧请命,那些刀片虽然不会领兵,但若有好的武将,他们最适合做督军,万一有变,他们直接下手,为皇上扫除隐患。”
赵靖沉默了好一会儿。
“臣只是斗胆胡诌,皇上定有自己打算,臣愿为皇上马首是瞻。”赵潜又直接跪倒在地。
“哈哈,说得这么好,怎么这么害怕。叫你历练这么多年,怎么反倒退步了?”赵靖笑着转过身。“坎离的毒,可还发作?”
“已经可以与臣共存了,多亏皇上让师傅交给臣功夫,才能将它锁在体内。”
“唉,朕最怜惜的子女便是你了。”赵靖说着,还摸了摸赵潜的头。
四皇子觉得内心一阵恶寒,努力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对了,既然你先提起,你看着楚阔这人如何。”
“深沉寡言,凌厉果决,极其爱护自己的妹妹,是为皇上所用的好材料。”四皇子如实答道。
赵靖又是一阵沉默,大殿里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是啊,七门消失之后,朕还在想要为他安排个什么职位。这样一把好刀,搁置不用太可惜了。对了,你们还收了个医生?”
“是。盛长青是个游医,医术高超,臣以为将来或许可为皇上所用,就留下了他。这人和七门牵扯不多,一门心思行医,是个医呆子。”
“嗯,那就留着。只是得知道分寸,若有逾矩之事,该解决就解决。”赵靖活动了下脖子说道。
言道知道,赵靖这是在暗戳戳地提醒他,盛长青绝不能碰坎离之毒药。
“是,臣明白。”
“你也累了,待会儿就回去歇着吧。滁州边境,要楚阔去解决,事情都办好了,才能有下一步打算,否则就是自己放弃了性命,不值得可惜。你说的搅乱北方,朕深以为然,会安排下去,到时候我的四儿子还要为先锋而出击。”
“是,臣遵命。”言道又伏在地上,深深地俯下身去。四皇子的衣服和袍子服帖地铺展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板,连带着声音都闷闷的。
一出承极殿,万时铭就把剑递了过去,言道把佩剑复又戴好,朝万时铭一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