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理发师的女儿

肯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害怕理发店,害怕理发师,不喜欢去理发店剪头发。当然,我指的是男的。

小河城从来就有句俗话,“男儿头,女儿腰,只可看,不可捞。”捞,就是碰,触摸的意思。女儿腰,细风摆柳,好看,男儿头,昂然雄起,好看,但,“不可捞”。

理发,不只是把你的脑壳,弄来弄去,像只待宰的冬瓜;闷骚的理发师用冰冷的手指头在你脑壳上戳来戳去;耳朵旁响着电推子的嗡嗡声,心烦意乱,还加上理发师的口臭,和烟味,散落的头发屑故意往你脖子里钻,还在担心剪出难看的发型…

我怕理发店。

我怕理发店,还不只是这些,更重要的是,以前的一些记忆。

那时,我印象很深,那是跟“少辉”有关的一段故事。

“少辉”,叫李家辉,是环城路的“怪胎”。他白而瘦,说话举止像个女伢,比同龄孩子看样子都小两岁,还是个少白头,所以大家叫他“少辉”。他是火柴厂的子弟,不是我们汽修厂里的伢儿,所以,我们可以放心的嘲笑他,从小到大。

后来念了中学,竟然和他同班,也就稍微熟络一点,加上长大懂了点事,也不怎么欺负嘲笑他。向来野蛮混乱的环城路,只能出劳改犯和流氓,所以,在学校里经常被看不起,倒让我对同为环城路的“少辉”多了一份认同,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肯定站在少辉一边,虽然我也怕被人叫成“怪卵。”

那天,球踢到一半,我才想起来,少辉中午跟我说的事,急忙从球场上下来,水都没喝,骑了车,就往雷公岭赶。

雷公岭在环城路的北边,那是我们环城路少年的地盘,经常去那里玩。太阳已经落山了,那时是春天,我费力地踩着车,骑行在山里的小道上,山间弥散着一股子甜得发腻的骚味,万物都在生长。

到了兔子岩,我才看到少辉他们几人已经到了,基本上都是他们火柴厂的子弟,中间地上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女伢,可怜兮兮的。

看到我来了,他们三四人都站了起来,少辉递给我支烟,“阿基,那么才来?”

“路上耽搁了。”我装作漫不经心,没敢说我去踢球了。那时,我疯狂地迷上踢球。

“她就是发哥屋女。”我指着地上的女伢,说。

“对,民中的,才初一,没得错。”

“长得还蛮乖。”

“长得乖,难道你想搞她?”少辉白了那小子一眼,然后转过来看看我,“阿基,你说那么搞?”

我看着地上的女伢,脸是花的,估计眼泪都哭了几道。

我说:“你晓得那么把你搞来吗?”

那女伢没说话,只是摇头。

我抬头看了看少辉,然后说,“你屋老头得罪少辉了。”

“啊?”女伢看着少辉。

我指着少辉,“你看看他,发现什么不对劲?”

女伢还是不敢说话。

“眉毛,眉毛不见了。”一个火柴厂的小子忍不住吼道。

女伢才抬起头,看了看少辉没毛的脸,忍不住,笑了。

少辉冲了过来,就是一耳光。女伢又哇哇地哭了。

“你妈的,你屋老头是剃头的,还是挂毛的?会不会,理发?”另一个家伙说。

“你讲那么办?”我问女伢。

女伢低声说:“赔钱?我不晓得,你们饶了我吧。”

“赔钱,眉毛也长不出来。”少辉说。

一小子说:“妈的,也把她眉毛刮了。”

这句话一下把大家逗乐了,纷纷说好。

我却有些迟疑,本来只是可怜少辉去理发,被糊里糊涂的理发师误刮了眉毛,想吓吓他女儿,给他出出气,结果却…

“莫,莫搞下,我赔钱,赔钱。”女伢吓得哇哇大哭。

这边几个人已经把女伢按住了,其中有人说:“少辉,没刀啊。”

少辉说:“妈的,用打火机烧。”

我心里一惊。

那女伢早就吓软了,说了一句更可怕的话,“莫烧,我让你们戳逼。”

戳逼,就是干那事。

听到这,按住女伢的两个小子也吓傻了,手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我们五个像是被点了穴道,愣在原地。

只见,这女伢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把裤子脱了,她里面穿了毛线裤,是深蓝色的,她接着脱...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仿佛听到空中有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我的喉咙干的冒烟…

少辉看了看我,意思是问我怎么办?

我突然觉得我们几人有些恶心,“搞什么卵,算了。”然后,大声说:“放她走!”

“你讲什么?”少辉说。

“我讲,放她走。哈卵。”我对着其他人,指着那个女伢,“这是个神经病,放她走。”

“神经病能念州民中?”其中一个小子冷笑。民中是小河城里最好的中学,几乎聚集了湘西最好的学生。

我没理会那小子,一把抓起女伢,推开她,“快滚。”

看着女伢,走远了,身后的少辉才突然瘫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据少辉说,环城路接丰巷的那家街角无名理发店是他经常光顾的店子。

那家店地偏,顾客人少。店老板是个四十左右的高大胖子,外号叫“发哥”。他手艺不精,又加上喜欢喝酒,经常得罪客人,去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少白头的少辉为何喜欢去那里,可想而知。那天,少辉去了,发哥喝得有点多,手一抖,就划掉了眉毛一大块,当时少辉就吓了一跳。

发哥却笑了,忙说没关系,修理下就可以了,于是对着镜子,把另一边的眉毛也划了一大块,弄成个对称式的。

少辉脖子围着塑料布像只待宰的笨驴,看到发哥弄完了,顿时就哭了出来。

短眉的确更难看,少辉说:“干脆都剃光就是了。”

于是,眉毛没有了。

眉毛没有,少辉才后悔起来,“怪卵多怪事”,少辉又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嘴里的怪卵。

也有人说,他是信了发哥的偏方说,剃眉毛,可以治少白头,而这样做的,是他自己后来反悔,才诬陷发哥。

发哥不算环城路的名人,但他店里的一个叫“哑妹”的洗头妹才是名人。据说,店子刚开不久的时候,很多环城路好事的混子工人经常去这家店去洗发剪头,顺便调戏身材好的“哑妹”。哑妹,据说是个哑巴,是发哥的妹妹,几年前嫁了外地,生了个女伢,死了老公后,才又带回小河城,投靠哥哥生活。

一个寡妇,招蜂引蝶,本来机会多多,但后来实在是哑妹不懂风情,脾气暴躁,据说还有智力不全,加上老板手艺不佳,才日渐稀少的。

生意不好,哑妹做起了早餐的生意,每天上班时间,在街头支起了蒸屉买包子馒头之类的,生意反而比理发店要好。

不管怎样,发哥是得罪少辉了。我们要给他报仇。

其实,我愿意帮少辉,还有个私心,这个后面再说。

雷公岭的事情之后,我们都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发哥知道。后来,几次我都有意无意地经过接丰巷,想去看看虚实。

那天,我看到哑妹提着一塑料菜,风姿绰约,摇摇摆摆地往巷子里走,我不由得跟了上去。

刚进转角,哑妹就突然转身,把我拦住了,然后指着我,口里哑哑地。

我很快镇定下来,用早就准备好的话,指着自己的头顶说:“我要去剪头。你去你家。”

哑妹听了,才神色缓和。

很快,我们进了屋。屋里有股子沤湿的霉味,里面横七竖八地挂了几件衣物。

发哥不在家。

“老板不在?我走了。”我对哑妹说。

哑妹却拦住了我,指了指自己,我才懂了她的意思,她帮我剪头。

看着她,我不知怎么,就转身过去,坐下了。

我对着镜子里的哑妹说,“剪吧,剪短些,寸头。”

她点点头。

很快,我发现哑妹会剪头,她动作熟练,举止麻溜,飞快的剪刀,很多发茬就落满了胸前的塑料布,我闭上了眼,不再担心,她女儿会突然走进屋来…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剃头刀的滋滋声停了,我正要奇怪,忽然感觉到脑后两大块结实温热的物体顶住了我的脑壳。

我一惊,知道那是什么,很快,两支同样温暖的手臂从我脑后,绕了过来,一股子酥麻从屁股骨直冲上来,我下面一下子就勃起了。

“舒服嘛?”

听着这话,我骇得魂飞魄散,“我日,你会讲话?”

镜子里的哑妹整个胸部都贴在我的身后,她说:“那个说我不会讲话。”

我答不上来。

“你跟踪我好几次了,你以为我不晓得?”她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大窘,整个脸发烫,而她的手顺着我的肩膀,往腰部摸去…

突然,她的剃刀顶住了我下面,“别动。”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一直讲的是普通话。

“你再欺负我女儿,我就把它切了。”她说,每个字都像是冷冰冰的刀锋。

我点点头。

她的手松开了,我慌忙跳了下来,扯下了脖子上的塑料布,朝店里一扔,逃似地,跳上了自行车。

回到家里,我才发现,自己头顶的头发变成了阴阳头,我只得找出剪刀和屋里老头的剃须刀,给自己刮了个光头。

对着镜子给自己剪头的时候,我想到那天,少辉蹲在地上哭泣,突然意识到,为何少辉的眉毛不见了...

从那之后,我再没理过少辉,也再没去过理发店。

附记:觉得好,可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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