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志愿者带着我和另外两名新志愿者一间一间病房走过,热心地介绍着情况。
我们走马观花地看着,每间病房都有数量不等的病床,病床上都躺着人,但陪护的人不多。第一次来,信息量大,我的注意力主要在老志愿者的话语上:
“2号病房换的人比较多。嗯……就是走一个会补上来一个。”
“主要是癌症病人,一般六个月内的存活期。”
“也不全是癌症病人,有些很老了,但生活不能自理,家人无精力照看,所以会送到这里来。”
“你们都可以走走,有些在休息,就不要打搅,有些想聊聊天,你就陪着聊聊天,看能做点什么。”
我还是有点茫然。正好走到了5号病房门口。门开着,最边上的床的床围子拉起来一半,辟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全白的短发,白白净净的,脸上虽有皱纹和老年斑,但看得出年轻时曾细腻的皮肤和姣好的面容。我们一出现,她眼神望向我们。我赶紧说:“阿姨,您好呀!”
她赶紧招呼道:“你们好,你们又来啦?”望向我身后的老志愿者。原来和老志愿者是熟人。我心里马上轻松了,马上凑过去,问老人需要什么帮助吗?
老太太说儿子给买了个老人机,但右手几乎不能动弹,左手虽能动,但劲也不大,就想万一有急事能尽快联系上儿子。我马上把活揽了过来。老志愿者借故去别的房间陪伴别的人去了。
这个独立的空间只剩下我和老人。我一边设置手机,一边和老人攀谈起来。老人是上海人,(后来有上海志愿者用沪语和她聊知道的)我一直说着普通话,老人也一直用普通话回应我。
“我想有急事的时候能很快联系上儿子,可以吗?哎,人老了,都成废物了,这只手动不了,只有这只手还能动,但也不太好使。能不能一按某个键就联系上我儿子呀?”
“可以的,阿姨,我把您儿子的号设置成2来代替,您长按一下就能接通,设置好了,您试试?”
“弄好了?那我来试试。”老人接过手机,我教她长按手机上2号键,电话通了。
“俊啊,你上工了没有?中午饭吃过了吗?我这里没事,那你上班吧,我挂了。”老人扭头对我说:“谢谢你们。打通了,他在上班,他很忙呀,哎,我真是废人呀,我又不能自杀,自杀会害了人,国家就应该给我一颗药,一免得浪费国家资源,二免得拖累我儿子,他要上班,人老实,超市上班一月只有三千多块,我退休金3600,现在住院是单位给我弄进来的,那天我老领导来看我,让我放心,总归进来了,但是对儿子也是拖累呀。我躺在这里也难受呀,痛呀,死了我也解脱了,你说是不是?”
我语塞。虽然老人的话很消极,但是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也不是愁苦不堪,只是平静地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甚至也看不出她所说的“痛”在脸部上有什么表现。我不想和她讨论“生死”,过于宏大,我也把握不了。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发一个问。
一个多小时下来,主要是老人在诉说,主要的牵挂是儿子,一方面想结束避免拖累儿子,另一方面又想再陪儿子,儿子四十多岁了仍然单身,又不擅交际,且洗衣做饭也马虎,自己要走了,没人陪儿子说话,也没人嘱咐儿子穿衣吃饭了。这些苦恼远大于老人身上的病痛,老人显得那么无奈与无助。我听着也是心生叹息。
我们服务的时间到了,只好告别。老人一再感谢我们的到来。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心生愧意,对于自己后面的服务之路心生困惑。什么也不会改变,无力改变,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