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骄阳

总有骄阳,问题总会有解。



// 2016 里约

张继科百般无聊地玩着手里的登机牌,眼神却不由自主瞟来瞟去。

他昨晚没睡好,疲倦乏力全都写在脸上,腰伤又复发,暗暗拉扯着神经。

刘诗雯转头就发觉不对,要叫领队,张继科及时打断她。

“我没啥大事,回头上了飞机贴几片腰贴就好了。”

她犹豫半天:“那也行,叫下龙队。”

张继科想都没想,睁眼闭眼的功夫,祸从口出。

“干嘛叫他帮我贴啊,你帮我不就得了。”

刘诗雯愣住,低下头匆忙跟上大部队。

回忆总是汹涌。

那时候他们总飞外省或外国打比赛,他知道她耳根子软,就总磨她,让她帮自己敷药。有规定男女分开坐,他们只能趁教练和队友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隔间或者厕所。

空气稀薄,呼吸缠绵。他一边嘶嘶地咬她的唇,一边将她温热的手放置伤处。

“还疼吗?” 她语调软软。

——中药和薄荷味儿夹杂的凉气窜入他的身体。他站不稳,附身环住她,安心的吸了口气。

“...你在这儿,我就没事了。”

“张继科你能不能认真点儿。”

“我咋不认真了,明天去看我比赛?”

那时候都太年轻,互相承诺会到现场给对方加油,就好像已经是能许下的最好的约定。

就像几年后,张继科还会去现场看她,看她和许昕的混双。她有时候会打趣说,“谢谢啊大腕儿。”,但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对上眼神,默契地碰一碰手。

这时候反馈给刘诗雯的,经常是一双难题般的眼睛,和意外漫长的沉默。那种沉默乏力干枯得像是在经历很多次分手。

“我现在只想打好球。”

分分合合无数次里的最后一次,她险些不再信任自己的声音。

张继科第一时间聪明起来——

“要你选的话,你从不会选我,对吧?”

她笑了,“那你呢,你会选我吗?”

两个问句碰撞,他们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都对彼此费解的摇着头。她看着那双眼睛,发现一切题目早就荡然无存。



//

“我所有的愿望,都和乒乓球有关。”

她笑眼吟吟面对镜头,眼神熠熠。



// 2021 东京

混双结束后的采访,刘诗雯泪眼模糊,很久没有哭得如此动荡。

多年前,小姑娘会把眼泪一股脑蹭在他衣服上。

——张继科总会哑着嗓子嘲笑她,却满脸纵容。用力揉过她的后脑勺,旋即搂紧她,“都几岁了,还是个爱哭鬼。”

紧紧依偎的瞬间,心口非凡的暴动,错觉这就是归宿。

默默掐灭电视,张继科斟酌许久,情绪突然就变得难以揣测,不是失落胜似失落。

他缺席的数年里,刘诗雯早就可以独挡一面,不再需要他的霸道和坚韧为她助力打气。只是这样的一个自救砝码,就足够令他心甘情愿放过自己,装作不再动容。

再后来,一切顺理成章地归于平淡。

从东京回来的庆功宴,他们坐得很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不知怎么就聊到他女友,语调还是软软的,张继科心里一动。

“过年的时候,领回家看了看。”

刘诗雯低头剥香蕉,含糊不清的点头,“那挺好。”

“你呢?”

“就旅旅游,赏赏花,老年生活呗。”

“原来,咱也能过上没有乒乓球的生活啊。”

这一瞬间,她望着他,像是误打误撞,不小心撞破了整个青春未完待续的图腾。

“怎么,你要是手痒想练练,我可随时奉陪啊。”

张继科得逞地笑,“得了,输了又哭。”

她总允许自己和他们袒露所有。

和许昕,和龙队,甚至和他。他们一起成长,逐梦,互相见证了自我建设的规模逐渐走向宏大,在一次又一次颠簸的风口浪尖攥紧手。

彼此的失意和痛苦,快乐或不快乐,一个表情就表露的过分清晰。

马龙没头没脑的过来插话,开始七零八落的开玩笑。话头转到他身上,马龙却坚决否认这些罪证,说自己自从八岁就没哭过。

翻来覆去地讲,讲起和奥恰洛夫对战时,许昕在看台上那句“他赢不了你”。过了几秒,马龙终于松口,承认自己下了比赛后,有鼻子一酸的迹象。

许昕听了,在一旁顺势故作姿态。

张继科抓住把柄开始嘲笑,多大年纪了,还真是酸掉牙。

看向圆桌的另外半边,孩子们朝气蓬勃地笑着闹着,拿下了人生中重大的入场券,就好像没有什么不能释怀。

她又有什么不能释怀?

尝过的百味,看过的风景,年少时弯过的眉露过的齿,过去的那些所有时间,所有喜怒哀乐无关痛痒的细节,始终有人矗立着在那里,一声不吭地为她收藏着。

这就很好,这就很好了。

刘诗雯再一次看过去,略显沧桑的他们的侧脸,在阳光下,表情依旧生动得信誓旦旦,像是在对抗着岁月的威严。


“...想什么呢?”

张继科看她入神的样子,轻笑。


“在想明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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