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外出培训， 在市区地铁口，看到一位乞丐，席地而坐，不顾夏天酷暑，专心捧读一本书。我十分惊讶，好奇地问乞丐看的什么书，回答说，是法国作家凡尔纳的小说。我心中想：“温饱都还不能保证，却照样需要幻想中的‘环游地球’。”回来后，我与同事讲完这个真实的故事之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对这个乞丐而言，读书的功利性何在？”有个同事说：“乞丐读书，没有我们通常所说的功利性吧？但是，似乎有一种大功利，也就是慰藉生命。”我非常欣赏她的回答。是的，对这个乞丐而言，读书，是一种生命的需求。换言之，有一些时光，非读书，不可以填满；他的身体需要“面包”来喂养，他的灵魂同样需要“面包”来喂养。
跟那个乞丐比起来，我们对“灵魂面包”的需求度有多高呢？比读书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游戏，网聊，K歌，聚会，打牌……所以，现在的年轻人人均读书量一直低得可怜。我对犹太民族的一个关乎读书的古老仪式非常感兴趣：小孩子刚刚懂事的时候，就在《圣经》上滴一滴蜂蜜，让小孩子去亲吻它，用这种仪式告诉小孩子，书本是甜的，日后要手不释卷。——请注意，全球年度人均读书量最高的民族恰恰是犹太民族。我常常想，一个亲吻过书上之蜜的孩子，高考结束后，大概不至于用疯狂撕书、抛书的仪式庆贺高中毕业吧？只有从书中读出了绵长的“甜味”，才能自觉自愿地亲书、近书、敬书，才能成为书天长地久的佳侣。可是目前我们家长、老师可能最怕学生“看闲书”，他们总是希望孩子一有时间就扎进课本里。但是，读课本，好比在池中游泳，而读课本以外的书，好比在海中游泳。一个真正的“书虫”，一定不会满足于仅在池中游泳的。所以，我们要让孩子们读那些有字经典读书，读那些活着的传奇。让这些高渗透性物质入驻我们的灵魂，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不离不弃，难拆难分。
李清照有一首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我的问题是：“‘卷帘人’是个怎样的人？”晨起，临窗，卷帘，当被问及海棠如何时，她大咧咧地回答“海棠依旧”。这符合她的身份，她原是个粗人。首先，她压根就不曾留意昨日海棠的肥瘦，自然也就无从与今日海棠加以比对；其次，她才不在乎昨夜的骤风疏雨究竟打落了几多海棠，遍地落花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面对同一番景色，李清照内心起了大波大澜，而“卷帘人”却心如止水、不为所动。李清照是在用第三只眼睛看眼前之景，而“卷帘人”只有两只眼睛。唯有睁开了第三只眼睛，你才有能力读懂自然、读懂人生。有人说，成功的教育，就是能让孩子在一朵盛开的鲜花面前怦然心动。我遗憾地看到，太多的孩子对盛开的鲜花视而不见。大抵所有优秀的艺术家，无不是大自然的情人。我仔细观察过我们学校张德文老师笔下的虾。他画蚱蜢，画螳螂，画蜻蜓，但最多的，应该是虾吧。张老师画的虾如在水中活生生的游动自如，其笔墨简练而清爽，形神十分生动，有鲜明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风格。因为怜爱，所以造像；不挑肥拣瘦，不厚此薄彼，画笔过处，处处花开。一个与大自然心灵相通的人，内心世界是富丽多彩的，也是温柔强大的。在我看来，一个人在大自然面前越谦恭，从大自然那里汲取的养分也就越充足。读有字之书，不是让你屏蔽了这世界，而是让你向着这世界凝目、凝思，进而让你饶有兴味地去迷读无字之书。勤读有字之书，让我们成为一个丰饶的人；智读无字之书，让我们成为一个温煦的人。因此，读吧读吧，读出一副清秀姣好的精神容颜，读出一个超凡脱俗的伟岸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