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四散的家人将陆续回到小城,陪妈妈一起过春节。妈妈正忙着备年货,晚饭时打电话给她,竟一直无人接听。怅然地放下电话,才意识到自己想家了。
想家,不止是想念亲友,还想念家乡的山川河流、街头巷尾、道路村庄……遐想中,家乡的一切都呈在眼前,甚至可以听到集市的声音,闻到田野的味道,恍惚觉得自己身在其中。
早间读了陈忠实一篇散文:《儿时的原》,和《白鹿原》的传奇故事相比,这篇散文平淡、朴实地讲述了他对故乡的记忆,那些他在原上劳动、学习、玩耍、成长的故事,让同样生长于乡村的我感到亲切而生动。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格外清晰。那些对世界最初的认知,相隔最久远,却记得最深刻。
我的儿时记忆里,有一条河,每当想家的时候,总会想起那条河。这样寒冷的冬天,一早一晚可以看到河面上水气蒸腾,好像那水是温暖的,在寒冬散发着热气。深夜,明亮的月光照在奔流的河上,波光粼粼,河两岸是厚厚的积雪和茂密的次生林木,有野兔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无数次在梦里,我站在桥上,看着那河水滚滚而逝,奔向苍茫的远方。
想来有些奇怪,我是惧水的,在小镇生活的二十年里,我其实很少亲近那条河,它却如此深刻地留在我心里。如同血液,滋养着我的灵魂。
那河其实算不上大河,河水最深处不足一米,河面最宽阔处也不过数十米。每年五六月份,它进入丰水期,冰川融水从雪山之巅汇聚而下,随着海拔的落差,有时湍急、有时静流,遇到阻碍自然绕开,一路向东奔流不息。中学时,地理老师说,这条河是伊犁河的支流,然后又说,伊犁河是我国唯一自东向西流的河,最终注入巴尔喀什湖。我困惑不已:它明明是在向东流啊!老师笑道:“等它汇入伊犁河,就往西去了!”
一条河可以走多远?江河注入海洋,而这条河最后流入巴尔喀什湖。
虽然很少亲近它,却依然对它很熟悉。
我知道,在河边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有位好友每有空闲就跑去拣石头。被她收集回家的每颗石头,都有独特的花纹。人们说,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世上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块石头,那是大自然的造化。
我知道,河里有一种野生小鱼,俗称“狗鱼”,盛夏季节,常有人用网打鱼,打上来的小鱼半拃多长,清洗干净,可炖汤或油炸,鲜美无比。镇上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都曾在暑假时跑到河里洗澡、游泳。那是独属于男孩子的乐趣,我未曾体验。
我知道,河两岸的次生林里,生长着各种原始树木,有胡杨、杨柳、白杨、榆树,最多的是带刺的沙棘和丛生的蔷薇。五月,白色的野蔷薇盛开时,整个河谷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夏季,河谷两岸是一片茂盛的绿色,清凉悦目。九、十月间,树林变得五彩斑斓,绿色、黄色、桔色、红色……层层叠叠。很快,仿佛是一夜之间,树叶落尽了,剩下红褐色的树枝映着蓝天、等待风雪。
我还知道,那丛林中还有各种野草、野果。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儿钻进树林,在阴凉的草丛中寻找野葡萄、野草莓,找到一棵就一阵欢呼,小小的野果吃到嘴里是无尽的甘甜。今夜想起那滋味,仍忍不住流口水。
我还知道,这树林是野兔、野鸡和布谷鸟的乐园。走在林间,一不小心就会惊起一只飞鸟,野鸡的窝常是藏在蔷薇丛中,很难找到。野兔在夏天很少见到,只有在冬天出来找食物时,常被人下套捉住……
记忆里的那条河,我不止是对它熟悉,还深知它的美妙。
这次回家乡,一定要去看看它——温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