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的人生
不是爱把人拖垮了,是人把爱拖垮了,相爱分值达到100分的时候,这是最完美的时候,如果不进行后期的完善,便开始减分,直到有一天,成为负分,爱过去了并是恨,爱有多深恨并是两倍。
我回到家,张佳琪还在打游戏,全神贯注,完全沉浸在里面,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回来。
屋子里面乱哄哄的,泡面盒子、烟头、臭袜子扔的到处都是,脏衣服堆了一篮子没洗,我忍住气,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直到我走进卧室里,看到躺在床上的丫丫红通着脸蛋,皱着眉头在昏睡的时候,我开始慌了。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终于受不住了。
这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只是出差三天而已,家里被搞得跟垃圾场一样,女儿跟爸爸单独生活了几天都已经半死不活了,简直没法过了,跟地狱一样的。
我快速走到张佳琪的面前,把他的笔记本盖住,狠狠的往地上一扔,怒吼道:“张佳琪!你到底想怎么样?天天打游戏打游戏,你都赋闲在家里快半年了啊!你每天等着你老婆辛苦的干活,赚着那么点微薄的薪资来养你,你好意思吗?你是不是男人啊?你知不知道丫丫发烧了,你还在这里打打打游戏,我看你是疯了!我告诉你如果丫丫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过你。”
张佳琪瞪着我,想发火,但是终究是觉得理亏没有吭气。最后嘟囔着说:“我不知道丫丫病了,对不起,我这就送她去医院,你去收拾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出去。”
他马上走到卧室去抱丫丫。
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的在想:“这就是我曾经深爱的男人啊!怎么变得如此颓废、苍白无力而又孱弱。”
丫丫得了白血病
“我们初步诊断你们的女儿患了白血病。”医生沉重的跟我们说。
如晴天霹雳,我好似没法消受这几个字的含义。“白血病。”我喃喃的重复着:“怎么可能?我和她爸爸都这么健康,怎么可能?”
张佳琪也吓傻了,呆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再研究下,你们先去酬些钱,越多越好。”医生冷静的说。
我不能呼吸,头晕目眩。
丫丫现在就是我的全部,怎么能说生病就生病呢?老天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对丫丫也太不公平了!我想起了刚生下来皱巴巴的丫丫,会走路了的丫丫,傻笑的丫丫,会叫妈妈的丫丫,熟睡的丫丫,软绵绵的甜腻腻的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的,我眼泪扑通扑通就都流出来了。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老天在跟我开玩笑,我前几天离开家的时候,丫丫还抱着我不肯松开,那么的真实有力,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
我是被张佳琪搀扶着回家的,他一直在说着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一具躯壳而已了。
筹钱?有什么好筹的?家徒四壁,连丫丫的学费,我们的房租、生活费都紧张,我拿什么去付这一笔巨额的治疗费用,难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21岁时候的我
我是怎么走入这条死胡同路的呢?
貌似命运的一切改变都是在我大四那年发生的。那年的我才21岁,正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学着新闻学,多么年轻,多么的意气风发,多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以为世间一切皆任我掌握,我就是全宇宙的中心。
世间有很多的决定当时看上去就是小小的一个选择,只是在几年、十年、几十年后再回过头来看,才知道,你以为的那么些个平常的选择却让你以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的选择正在决定着你的人生!
那年我做的三个重大的选择就是:1、放弃出国的机会;2、毕业后就跟张佳琪结婚;3、为了张佳琪拒绝了黄俊峰,俊峰在毕业后就去了美国。
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才开始,却不曾想到这只是一个悲剧的打开而已。
婚后的两年,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张佳琪则辗转于多家公司,每次都干不够一年,心高气傲的他总在说:“这家公司的领导就是个傻B,这家公司没有发展前景,我这尊大佛他们是容不下的。”
刚开始我不以为意,慢慢的我开始感觉疲惫,工作上的辛劳,生活中的琐碎都在慢慢的消磨我们的耐心。
终于毕业三年后,张佳琪做了个决定:“我不上班了,要创业。”那个时候的我正怀着丫丫5个月,听到他的这个决定有点心惊肉跳:“现在不是可以动荡的时候,因为不只我们两个人了,又多了一个小娃娃。”
“放心,一创业我就会发达了,到时候还怕养不活你和丫丫吗?”张佳琪信心十足。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没法阻止他。他就是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想到了马上就会去做,从不担心后果,就是这么的不成熟!
张佳琪拿了我们微薄的6万存款,加上他爸妈的10万块钱和我爸妈的4万块钱,再召集了两个兄弟,就开始了他的创业大计。
他开了家翻译公司,还像模像样的租了间办公室,找了个财务和人资,只是后来经济不景气,缺少客户和订单,又利润微薄,公司一直没有啥生气;再后来就是另外两个合伙人沉不住气了,嚷嚷着要退出,整了也算是好一场的闹剧。
最后不消多说,资金不够,关系不够,能力差点,还有内斗,很快新公司就支撑不下去了,而那时候我刚生下丫丫。
我永远都记得那时候的我有多痛苦、多难熬。
生产的苦、初为人母的手足无措、喂养的痛,每天都缺睡眠,时时在流泪,甚至有了轻微的产后抑郁症,觉得整个世界暗无天日,即便有了小毛头还是抚慰不了我心里的伤。
幸好有我妈妈在边上照顾着,否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来。
而张佳琪根本都没法顾及到我,他在为了他那家无力回魂的公司奔走、沉沦,不是在唉声叹气,就是在喝酒和抱怨,感叹时运不济,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王思聪,骂别人狗眼看人低。
绝望的我终于明白了,我应该是瞎了才会选择跟这么一个巨婴结了婚。
平行空间的我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肯定不会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对的,世界上的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一定还有一个我在幸福的生活着。
另外一个我,在21岁的时候选择了留学美国,去了纽约大学读研究生。
在那边,我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劳累但是满足着。研究生毕业后,我就和家庭富有的黄俊峰结婚了,我去了一家大外企,黄俊峰去了家高端咨询公司。
三年后,我们在普陀买了套三居室,因为双方都爱自由,所以一直没有孩子。
两个人物质丰厚,事业节节高升,一年能出国游一次,满身的奢侈品,张口ABC,每周去趟法国餐厅,有精致的德国厨具,但是我们不需要下厨,因为家里有小时工。
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
却不瑕想到有一天,黄俊峰说:“林林,我想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吧,你一直是如此的优雅、理智和懂事。我们能够和平分开吗?因为文惠怀孕了,我需要对她负责,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你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的,你就是那么一个不需要男人的女人。”
我瞠目结舌,过于忙于工作的我,被一切美好假象所欺骗的我像突然醒过来一样,寻找着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半个月才见一次面,我们很少谈心,我们客气的像两个陌生人,以前以为是两个人的性格使然,或者是工作、生活的需要,却不曾想到原来只是因为对方是错的人而已。
我想发脾气,但是教养和一直以来的面具不允许我,我的尊严也不允许我。
“离婚就离婚,谁也不一定非要和谁在一起才能活下去。不过黄俊峰你记住,是你对不起我!”我说。
小天使离去了
而此时,现实生活中的我得到了一笔30万的来自我爸妈和公婆的资助,只为了能在死神的手里抢回丫丫。
丫丫开始正式进入化疗。每次治疗我和张佳琪都不敢回家睡觉,眼睛一直望着丫丫和监护仪。可怜的丫丫开始掉头发了,后来只好给她剃了光头,看着她痛苦的呻吟,插满管子的小身体,挣扎着活下去的样子,无不是相当于一下下刺在我身上的利剑,疼得我想满地打滚。
我恨我不能代替丫丫受苦,我恨躺在病床上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丫丫接受一切罪过、痛苦和磨难。
丫丫持续厌食、高烧,病情转危,后住进重症监护室。两道电动门把丫丫隔离在我们的视线之外。
终于,在那天凌晨3点,丫丫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小天使才会去的地方,扔下了千疮百孔的我;或许我已经悲伤过度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没有哭,反而用力的舒了口气,小丫丫终于不要没有尊严的痛苦的赖活着了,她去的地方没有疾病没有伤痛,只有那个地方才配得上她,而我也终于能够平静的躺在床上睡睡觉了,在接连5天没有睡觉的情况下。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因为睡梦里有丫丫小天使,她的小奶音一遍遍的叫着妈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丫丫曾是这么倔强的、努力的要活下去,无奈上帝还是太爱她了,坚持要带她走,可是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呢?没有了丫丫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用,我就真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睡梦中泪水湿了整个枕头。
平行世界中离婚的我
对人这种孤独的动物而言,对抗孤独的唯一办法,也许就是学会把自己的容器不断忘掉。不断放空。但你不可能打碎它。打碎它,你将不复存在。
和黄俊峰离婚了,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甜蜜而幸福,我感觉我像是被抛弃的抹布。
突然又觉得异常空虚了,仿佛还是什么也没有拥有过。
这些年,表面上看活得精致、完美、光鲜、靓丽。实则一直像是戴着张面具在生活,什么都精确的计算着,衡量着,没有大喜大悲,只有平淡利己的人生。
我和黄俊峰都太像了,深爱着自己,看不清另一半的样子。
仔细一想这8年中我的生活中貌似只有工作:数不清楚的加班、出差和会议包围着我,年少为了拼搏而忙碌,等到什么名啊、利啊、钱啊都得到了,才知道还不如身边有个陪伴的、知冷知热的人来得温暖人心。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21岁的张佳琪,如果那时候选择不出国,和他平平淡淡的过日子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们一定已经有个小娃娃了,酥软酥软的小人儿,会追着我叫妈妈,嗲声嗲气的撒娇求抱抱;他一定还是喜欢溺着我,叫我永远的女神。
原来我是这么孤单和寂寞,一直在努力的追求着什么,想把一切都揽入怀中,不想让自己的人生中出现差错,每部设计好,步步为营,却发现最后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还是一无所有。
我想或许我该过点什么不一样的人生了。
于是,我辞了职,去了贵州,因为那里有我一直资助的几个小孩儿,我想去看看他们。
不如放弃执念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僵。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浮生六记》
现实中的我终于在病了三天三夜,睡了三天三夜,哭了三天三夜后醒了过来。
奇怪,丫丫貌似还是在身边似的,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也突然觉得没有那么伤痛了。
张佳琪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端茶倒水,喂粥擦身。我仔细端详着他,疲惫的神情中还是掩盖不住他的清秀和帅气,谁说当时的我不是迷恋他的盛世美颜呢?
我爱他,现在也还是爱他,他也还爱着我,只是生活的艰辛让我们慢慢的看不到彼此的优点,而我们在现实中一再的迷失着自己,差点也就这么放弃了对方。
突然我又觉得张佳琪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了。我们也只有彼此可以依赖了。
“我把丫丫刻在我身上了,这样她就能一直陪伴着我们了。”张佳琪给我看了他手臂上和大腿上的新的纹身。
我看着鲜活的丫丫泪流满面。
“我想去贵州,这几年我一直有寄款在那边资助着几个小孩读书,去看看他们,就像看到丫丫一样的。”我说。
“我陪你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容忍着我的不靠谱,我都懂,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或许你没有了丫丫,但是请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林林,我永远爱你,像最初一样。有你和丫丫的地方就是家和幸福。”
我又哭了,这几年真的太脆弱了,泪腺太发达了,希望以后不要再过这么悲伤的生活了。
一切也该都原谅了吧。人生着实不易,能活着已经很不简单了,何苦再去为难一个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呢?
于是,我和张佳琪一起去了贵州,去了那个陌生的,有山有水,有瀑布,遥远的,有希望的,风景如画的地方。
而在那里,我和平行世界的另外一个我终于相遇了、交叉了、汇合了。
从此不再有怨念,希望那两个我能够很好的和平相处,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