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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台上的一次安静的聊天

天彻底黑了。

整个城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李慕子和木木美住的这个小区，也沉浸在黑漆漆之中。李慕子匆忙地收拾了碗筷，就回到客厅。通过窗户望去，远处的那栋楼更远了，黑暗模糊了它和李慕子之间的距离，若不是因为那几盏微弱的灯光，李慕子甚至觉得无穷远，稍微不注意就看不见的。

天空黑得赤裸裸。只是刚刚黄昏时候的那几颗星星，此时也只是几颗星星而已，但是更亮了。吃晚饭这段时间，星位几乎没有变化。至少，李慕子觉得自己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变化。只是更亮了。

有一颗星星特别刺眼。李慕子吃晚饭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才看见了，在窗户的一角，仿佛是一颗正在逼近的发光的子弹。

李慕子再次回到阳台。

木木美一直坐在沙发上。从吃完晚饭以后，从李慕子的父母走了以后，她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平时吃完晚饭，两人会就洗碗和抹桌子的事情简短地交谈几句，可是今天一句话都没有。木木美瞬间变哑巴了。只是两手交缠在胸前，看着电视。

电视的台都没有换，依然是新闻频道，音量也是一直那么小。

木木美应该是不爱看新闻的。从住进这里以后，李慕子没有开过电视，木木美也没有动过电视。而且平时的聊天之中，木木美也从不关心新闻时事，连娱乐八卦也从未听到过。

李慕子奇怪，她怎么能如此专心地看电视。

李慕子趴在阳台。入夜了，虽然是夏天，但是依然有点凉飕飕的风。一直都有小风吹着，李慕子只觉得自己的皮肤被一片一片地吹起，皮肤在一片一片地脱落了。恍然一愣，才发现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不过那风，确实越来越冷了。

“林美！”李慕子轻声说，声音只比电视的音量大一点，但是头都没有转过来，一直望着天空，看着远处的那栋楼。

“好歹你说话了。”木木美说，关掉电视，踱到阳台，和李慕子一起趴着。只是两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好歹你也说话了。”李慕子说，风忽然大了点。无数次，李慕子在这种情况看木木美被风吹动的刘海，那是一种美丽，现在却只是一种奢望。他不可能把头转过去的。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一直静默了一刻钟。

“今晚上有月亮的，慕子！”木木美抬头，风把她的刘海刮着挡住了她的眼睛，她伸手弄开，风又刮过去了，没法，她只能使劲甩了甩头。

李慕子这才看向天上。一轮明月在天空，刚好是个半圆。月亮很亮，仿佛放光的一双眼睛中的一只。可是地上和阳台上，丝毫没有被月光照亮。她的明亮是她自己的，不是世界的。

而李慕子一直都没有发现月亮的存在，直到木木美的提醒，他这才发现了。

地上没有月光，自然没有人发现，见怪不怪了。

“今晚上有月亮唉，林美！”李慕子鼓起勇气看着木木美，风却停了，木木美的表情更像是一副静物素描画。

“是啊，终于是有月亮的，还这么明亮。还有几颗星星伴着，一朵云彩都没有。微风……也吹！是啊，终于有月亮的，可是哪个晚上没有月亮呢！”木木美说，看着远处的那栋楼，黑漆漆的，几家还没有睡觉的人的灯亮着，一共六盏。楼的晦暗形状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乍一看，会觉得是一只六眼妖怪。

“是啊，每晚都有月亮，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赏月的。月亮是永恒的，而人是暂时的，生命如此短暂，却有人一生都不曾欣赏月亮。这是别人的遗憾，还是我……们的庆幸呢！”李慕子说，看着天空那颗刺眼的星星，话仿佛是对它说的，而不是木木美。

“你的悲剧不是我的悲剧，我的悲剧不是你的悲剧，慕子。因为你的悲剧和我无关，而我的悲剧也和你没有丝毫的关系。懂吗？”木木美说，笑笑，笑得苦涩。

“我的悲剧……和你无关？？……你又有什么悲剧？！”李慕子说，眼神里尽是疑惑，看着木木美，木木美却没有回应他，只看着远处的那栋楼。

“风来了！”木木美说，伸出手，仿佛捧那风儿。

确实，立即一阵风就刮起来，还不小，李慕子再次看见她飘动的刘海。

可是问题又来了，李慕子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事情。木木美先说风来了，然后才起的风。

难道木木美通灵，还是只是因为她的皮肤过分细腻，过分敏感而已。

“那又怎么样！！”李慕子说，风吹得动树枝，但是吹不动他的影子。

“你看！”木木美指着阳台外面近在咫尺的天空。

一团团白色的绒球在空中漂浮着，风还是比较大，但是绒球漂浮得很缓慢，似乎比较重。可是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够随风飞舞呢！开始一两团，渐渐多了，十几团，然后眼前的天空都是绒球。白色的，好像精灵，毛茸茸的，绒球有拳头大小，正中间是一个很小的紫色的东西，发着光。

月光虽然照不亮地面，但是绒毛却反射着白色的月光，而中间的紫色的光芒，使得绒球美得异常。

“这是什么东西？”李慕子说，伸手准备去抓住一朵，可是手指刚一碰到，就飘走了。

“蒲公英！……原先，我的家里附近有的。”木木美说，用嘴对着蒲公英吹气玩儿。蒲公英被吹了气，并不立刻直线飘开，而是旋转着往旁边躲。“每当月亮很亮，地面没有月光的时候，这种蒲公英就会到处飘。”

“还是……这还是蒲公英啊！”

“风大了，慕子！”木木美说，脸上是难得的平静的笑容。

“那又怎样？？！”李慕子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东西出现。

“看看下面吧，不是地上。”木木美说着，自己先看下面，似乎不管李慕子看不看，她都会看的。

而李慕子此刻必须看了。

一片发着橙色光芒的树叶飞上来，从李慕子的眼前一晃而过。叶子旋转着，颇像一艘波浪里的小船。树叶向天上飘去，李慕子的视线随之移动。没一会儿，就被房顶挡住了，看不见了。

李慕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美，是如此短暂，短暂得还没有细细欣赏就结束了。

他低下头来。却有更多的发光的叶子往上飘，鲜红的，浅蓝的，明黄的，深紫的，草绿的，很多很多，李慕子的眼睛一下子被光亮给占据了，似乎到了一个光污染博物馆，可是这不是光污染，这是美了。叶子都是一般大小，都是向上，但是漂浮的速度不一样，有的一眨眼就过去了，还有些比较重，慢慢悠悠的，仿佛是海里的巡洋舰。远处，近处，左边，右边，整个空间都是发光的树叶。

可是没有一片叶子飞进李慕子的家里来。

“这又是怎么了？”李慕子知道木木美对这是必然了解的。

“有月无光，风大到了一定程度，这些叶子就会被吹起来。他们本身比较轻，而且一旦脱离了树枝，水分蒸发非常快，然后风一吹，就飞起来了。这种叶子也是对光线很敏感，没有那样的月亮就不会飞。以前，水淼的家附近就有一片这样的树林。”木木美说，眼眸里反射着树叶的光芒。

“又是……”李慕子正要说话，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儿，沉默了半秒，才说：“我爸妈毕竟来了！”

“好大的酒气，慕子，你可真够臭的！”木木美用手做成扇子，扇着。

“刚刚，确实，有点喝多了。我的眼睛看东西还清楚，我说话也有条理，但是脑子里已经晕乎乎的，仿佛……仿佛这大风把脑袋吹动了。”李慕子说，自觉地离开了木木美半步。

两人再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的爸妈毕竟是你的爸妈！”木木美说，站在了李慕子身边。

“我的爸妈……毕竟……来了！”李慕子想接着刚刚的话说，却怎么也接不上，智商似乎降低了二十分。

“你的爸妈终究是你的爸妈！”木木美说，把手放在李慕子的肩膀上，似乎成了李慕子的兄弟。而李慕子瞬间感觉她放手掌的地方冰凉冰凉的，而另一只肩膀同样的地方，却火辣辣的。

“怎么了？？我爸妈不好吗？！”李慕子说，勉强笑笑。

“你妈好，你爸……确实不好！”木木美说，用手抓住一片紫色的发光的树叶，看了看，又扔掉了。

“不可能吧！我爸怎么可能不好呢！你别看我没什么肌肉，我爸高中的时候可是体尖，跑一万米轻轻松松，跑完了还可以踢一场足球。你小瞧他！”李慕子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看上去很邪恶。

“你爸确实不好，真的！”木木美说，话并没有太多，似乎不太愿意讲这些。

“不会的吧，我爸只是有痛风，所以今天才没怎么喝酒的。你不要以为不能喝的男人就不是男人。”李慕子说，语气里尽是戏谑。

“你知道痛风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李慕子摇摇头。

“人吃了东西以后，会生成一种东西，叫嘌呤。正常的人的身体是可以代谢这种东西，但是有的人不能。当不能代谢嘌呤的时候，嘌呤就会在身体里沉积，沉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痛风，沉积在脚踝，那里就痛风，沉积在手腕，手腕就痛风。这些东西就是啤酒啊，辣椒啊，豆制品啊什么的。”木木美说，很专业。

“那又怎样，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李慕子说，心里有疑虑，却不知道该担心什么。

“确实，小毛病，但是看得出来，你爸饮食没有禁忌，什么都吃。”木木美说，停了一下，似乎在准备说什么，然后才徐徐说：“不光如此，我从你爸的呼吸声里面已经听出来了。你爸吸气的时候很急，而且很费劲，有点缺氧的感觉。但是你爸呼气的时候，太慢，慢过头了。吸气只用两三秒钟，但是呼气至少要用五秒钟。你爸的肺绝对有问题，相信我的判断，你爸的肺绝对是有问题的。保证！”木木美说，一向不爱看书的木木美，居然对“望诊”这么专业，李慕子不敢相信。

“我才不信呢，怎么可能，我爸不抽烟的，水果是常吃的，怎么可能肺上会有毛病的！你只是听力好，但是并没有什么依据的。”李慕子说，回忆了一下自己爸爸平时的生活，没有任何东西会污染他的肺。

“那为什么平常人都不是这么呼吸的。平常呼气和吸气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你看见过有几个人是这样的呼吸的，呼气的时间接近吸气的时间的两倍？？”

“行啦，我爸的肺绝对没有问题的，绝对！”李慕子说：“你真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在心中总为对方打算。”

“我可不是为你打算，我是心疼你爸！”

“行啦，你这么疼我，或者我爸，好了，准备睡觉吧！”
一首不适合唱给你的情歌（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