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寿宴结束后,太子带着闷闷不乐的裴照一起离开了筵席。李承鄞仔细瞧了瞧裴照的脸色,像开玩笑一样说道,“你这个人啊,什么时候能把脸上这罩子拿下来啊?怎么,做了新晋驸马,越发要拿架子了?”见裴照还是怏怏地一声都不吭,李承鄞又冷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想做这个驸马吗?”裴照慌张道,“殿下,末将并无此意。”
1.裴照并没有着轻甲,这说明,裴照今日并不当值,但是李承鄞还是带着裴照一起出来了,李承鄞当然是刻意为之,他想在确认小枫为裴照被赐婚的事难过以后,再来试探裴照的心思,同时,暗中敲打裴照,叫他与小枫划清界限。
2.裴照非常非常地伤心,气恼,因为他并不爱珞熙公主,他在坚守对小枫的忠贞,不愿娶任何一个女人。当然,在裴照心里,既然小枫已经嫁给了太子,他也没有丝毫拆散他们两个的意思,他娶谁都是一样的,可是,裴照宁可娶一个对他没有感情的女人,都不愿意娶珞熙公主,要不然他之前不会对珞熙公主爱慕他的事故作不知。理由很简单,因为珞熙公主对他太有情意,这对他是一种负担,他也无法回报;珞熙还是公主,是小枫的挚友,有这双层的关系在,会给他与珞熙的婚姻加上很多很多的束缚。
3.但是裴照也清楚,太子之所以非要让自己娶珞熙的理由,他已经发觉了我对小枫的暗恋,他在诛我的心,他在逼迫我,消解对小枫的情意;再加上为了他的家族,裴照也不可能真的忤逆太子,所以,裴照才慌张地说,“末将并无此意。”
李承鄞又不傻,他见裴照这么不高兴,便又试探裴照道,“我看你啊,并无半分惊喜。”裴照道,“末将虽非皇子,但母亲也是平南长公主,今日圣上赐婚虽有些突然,却也并非意料之外。”
裴照继续掩饰他对小枫的情意,他向来很会收敛自己,所以,裴照说,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有可能娶一位公主,所以他并无惊喜。但是,裴照实在是太伤心,太气恼,他只是从这件事发生的合理性上来为自己的“不惊喜”辩解,他的真实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太子听了这样的话,当然知道,裴照是真的气急了,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凝视着裴照说道,“珞熙对你的心意,想必你早就知道,我这个妹妹啊,自幼善良贤淑,你娶了她并不会辱没了你。”
李承鄞试图用珞熙待裴照的真情,珞熙也是一个好姑娘来劝导、拉拢裴照,免得他和裴照之间因此事有了隔阂,坏了他与裴照之间打小的交情,这也不利于他坐稳太子位。
裴照一听到太子说珞熙对他的心意,就更气恼了,气得他垂下了头,都没看太子一眼,好像滴水泼不进一样。这样的举动,对裴照这么会收敛自己的人来说,是非常反常的。裴照知道,他一直都对珞熙待自己的情意故作不知,太子从小与自己交好,他还天天随侍太子,太子还会不知道吗?他就是故意的,就是非要让我戴上这个枷锁,好叫我不要对小枫痴心妄想。可是,我明明没有坏你与小枫之间的感情和婚姻的意思,我还一直帮你劝解可能会松动的小枫,让她留在你的身边,那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这么不自在?!难道,你让我沉默地爱慕小枫,沉默地对小枫好,都不行吗?!你对小枫有二心,心里除了小枫还装着一个赵良娣,却不准我坚守对小枫的忠贞,这算什么?!
不过,裴照还是很会收敛自己,他转过了身子,凝视太子道,“无论对方是谁,臣既蒙圣上赐婚,便必定会与她相敬如宾,夫妻和睦。”说着,裴照就垂下了眼睛,恭顺道,“请太子殿下放心。”
从表面上来看,裴照是在说,我会好好待你的妹妹,绝不会叫她受委屈,请太子殿下放心;但实际上,裴照说的是,我会按照殿下您的意思,好好消解对太子妃的钟情,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太子殿下放心。
在裴照心里,他这么说,对小枫,对自己,都是有利无害的——裴照惟恐太子知道了他待小枫的情意,迁怒于小枫,让小枫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下降,白白便宜了那个赵良娣;也惟恐自己表露出一丝不顺服之意,让自己的整个家族蒙受灾殃。
李承鄞那么聪明,他当然听明白裴照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不过,李承鄞还是没有放过裴照,他还是很介意,裴照在小枫心里的地位,比自己要高得多。于是李承鄞问道,“你这是暗指我,虽蒙圣上赐婚,却对太子妃不好吗?”
李承鄞这么说,一是为自己后面在裴照面前炫耀他与小枫的夫妻关系,他待小枫的情意做铺垫;二就是暗示裴照,你用不着担心我会对小枫怎么样,怎么,在你眼中,我待小枫,难道还不如你吗?!李承鄞这个人,在不影响对小枫的保护的前提下,最烦别人怀疑他待小枫的情意——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不如你?小枫嫁给我,就不幸福?我才是那个最值得她爱的男人,最配得上她的男人,你们谁比得上我待小枫的情意,还有我能给小枫幸福的能力呢?!
所以说,这也是后来小枫与顾剑私奔,李承鄞暴跳如雷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他觉得他对小枫的绝对权力受到了撼动,而且,竟然是被一个一文不名、一无所有的人撼动的。明明我才是最有权力、最能给小枫幸福的那一个,她竟然看不上我,要舍弃我?!这简直没了天理了!
裴照当然听明白李承鄞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他有什么资格来指摘太子与太子妃的家事呢?于是裴照慌忙道,“末将不敢。”一旁的时恩则窃笑起来,时恩早就知道太子待太子妃的情意了,他还亲眼目睹太子见到太子妃和裴照一起回来时气恼的模样,亲眼目睹太子去怂恿皇帝给裴照和珞熙赐婚,自然知道,自己的主子这是在彰显领地意识,出心里的恶气呢!时恩从小伺候太子,他当然时时处处先为太子打算。
李承鄞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前我与太子妃争吵,无非是做戏给皇后看,往后……”李承鄞突然得意洋洋起来,他接着炫耀道,“往后嘛,我偏不会对她相敬如宾!我要与她情深意长,相爱相亲!”说着,李承鄞就一甩袖子,像甩掉袖子上的尘垢一样,甩掉了自己的情敌,大摇大摆地走掉了,时恩赶忙跟了上去。
1.李承鄞终于在裴照面前表白了他对小枫的钟情——我和她吵架不过是为了做戏给皇后看的,她误会我,我和她闹得不开心,都是因为客观的原因,并不是我待她的情意浅。李承鄞知道,裴照对小枫很讲情意,他并不担心裴照对小枫不利,也不担心裴照把小枫是他软肋的事泄露出去,因为裴照也想要保护小枫。同时,李承鄞还是没有对裴照言明,他对皇后的情意,还有他已经从皇后那里试探出,皇后不会对他珍爱的女人怎么样的心意,这又代表着李承鄞对裴照的防备,他不相信任何人。
2.李承鄞只是直接告诉裴照,你不喜欢珞熙,只管去娶她,和她相敬如宾去好了,我那么爱慕小枫,我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婿,我才不要和她相敬如宾,我只会和她情深意长,相爱相亲!李承鄞又往爱慕小枫的裴照心上戳刀子了,他在小枫那里受了委屈,不敢找小枫的麻烦,不敢在小枫面前说他怀疑小枫与裴照的关系,却非要发泄到在他眼中、小枫更加偏爱的裴照身上——你就羡慕死我吧,你呕出一口血来,也休想撼动我与小枫的夫妻关系。
裴照当然很吃醋,很恼怒,在太子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裴照终于抬起了眼睛,愤愤不平地瞪了太子的背影一眼——好啊好啊,你要和小枫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却非要来诛我的心,你真的对小枫没有二心吗?你真的让小枫感受到你待她的钟情了吗?她有多伤心,多气恼,你真的看到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只顾去清洗你眼中的情敌,把我像尘垢一样,从小枫的心中抹去。我只想沉默地爱她,安守她朋友的身份,你都不准,非要在我和小枫之间,加上一个珞熙。
得知裴照即将迎娶珞熙公主的米罗,心碎不已,她和裴照一起登上了朱雀门,问道,“哪里是皇宫?”裴照遥遥指道,“那边便是皇宫。”
米罗道,“你站在这至高处,看那皇宫,看到了什么?”裴照道,“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极目繁华。”米罗叹道,“我看到的,却是一堵堵的墙,和那一堵堵墙后,一群群身不由己的人。”
编剧使用墙这个意象,当然是用来象征权力给人戴上的枷锁,从外围来看,作为权力中心的皇宫,是“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极目繁华”,但实际上,却是因为生活在那里的人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欲望的存在,让人性粉身碎骨,陷入癫狂的地方。在那里,亲人相戕相残,恋人相爱相杀,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阴谋诡计与血雨腥风,随处随地都是阴风鬼魅与森森白骨,到了最后,唯一存续下来的胜利者,徒留为权力癫狂后的孤独灵魂,然后,沦为我们一个个看戏的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话柄。
至于那本应是最浪漫、最珍贵的爱情,也因为权力的存在,而变得偏执,变得病态。你觉得李承鄞给小枫的爱是如此美好,如此迷人吗?你觉得李承鄞是如此美好,如此迷人吗?那只能说明,你也被权力的浮华表象所蒙蔽,你也在心中暗含对权力的崇拜与欲望,你爱的并不是李承鄞,也不是李承鄞给小枫的爱情,你爱的,只是权力,它如梦似幻,仿佛可以让你得到一切,却剥夺了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最根本的财富——自由,然后,何等痴,何等狂,最后,因为靠近权力而被它生吞活剥,“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米罗叹道,“当初在西境,想着这上京城是极乐之地,听了你的指引,真的来到了这儿,发现这里并不是那样。没有天高地阔,没有广袤自由,在这无尽的繁华背后,藏的是数不清的悲伤和无奈。”米罗开始含泪凝视着裴照,像裴照含泪凝视着她一样,“我终于知道小枫为什么那么想要离开了,”米罗慢慢靠近了裴照,“如今,我也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也成为那一堵堵墙,再无自由了!”裴照听了这样伤感的话,并无任何异常,他还是含泪凝视着米罗,最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轻轻地垂下了眼眸。
1.米罗的前半句话,照应的是跳忘川前,李承鄞曾经对小枫说过的话,“中原很好,有萤火虫,有漂亮的小鸟,有很好看的花,有精巧的房子,你会喜欢中原的!”李承鄞想要以中原的富贵康乐的生活,还有他可以给小枫带来的尊贵优越的地位,来挽留小枫,哄骗小枫,留住小枫在他身边。但对拥有和米罗一样崇尚自由精神的小枫而言,上京城这样的极乐之地,不过是一个“在无尽的繁华背后,藏的是数不清的悲伤和无奈”的地方。
书枫那么容易爱上书鄞假扮的顾小五,很是有一点对权力崇拜的影子的。小说中写,“顾小五骑在马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势,这种气势我只在阿爹身上见到过,那是校阅三军的时候,阿爹举着弯刀纵马驰过,万众齐呼的时候,他骄傲地俯瞰着自己的军队,自己的疆土,自己的儿郎。这个男人,就这样俯瞰着我,就如同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君王一般。”
但是编剧的格局,比原作家匪我思存要高远得多,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剧枫和书枫对权力的态度完全不同。编剧非常偏爱剧枫,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所有的理想、信念、和对美的想象。剧枫那么容易爱上剧鄞假扮的顾小五,不过是因为顾小五很勇敢,还有待她的真心。她没有崇拜权力,她反而是想要逃脱权力的束缚,若是剧枫提前知道,顾小五是中原的五皇子,她反而会与他划清界限,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和亲中原,沾染权力。所以,李承鄞能给小枫提供的一切奢华与荣耀,对小枫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她才不会为了太子妃、未来皇后的身份,留在李承鄞的身边。
2.米罗说,“我终于知道小枫为什么那么想要离开了。”米罗和小枫一样,也是向往自由的女子,所以,到了故事的结尾,在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她骑着顾剑的那匹白马,回到了西境,终于找寻到了自由,她活成了小枫向往、却终究做不到的样子。
3.米罗说,裴照成为了皇宫中的一堵堵墙,这当然不是说,他得到了权力,而是在说,他不得不为了家族,为了出身,为权力卖命,成为保护权力的宫墙。米罗当然清楚,皇帝之所以给裴照和珞熙公主赐婚,就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裴家,他要一直替皇帝征战四方,甚至战死沙场——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拥有,谈何自由?!
4.裴照当然也明白米罗的意思,他作为皇室子弟,骠骑将军裴况与平南长公主的儿子,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成为了皇帝和太子坐稳皇位、掌握权力的工具,他无法忤逆。太子就连他想要沉默地爱慕小枫的自由都不给,更何况别的呢?裴照非常地清醒,也非常会收敛自己,所以,他才能和李承鄞走到最后。
这时,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又是一年过去了,时光如同御沟里的水,流去无声,千年万年,雪花会在这个时令落到人间,无悲无喜,无声无息。
编剧很会用雪花来塑造氛围,为刻画人物内心的悲凉,与环境的肃杀,编剧曾经多次用到雪花。后来,瑟瑟被李承鄞逼到疯癫,痴痴地站在青鸾殿前等着太子,就是大雪纷飞;小枫在东宫与李承鄞诀别,用迷药迷昏了他,也是穿过了层层纷扬的雪花,恍若一夜白头。
太皇太后的寿宴在白天结束以后,小枫、珞熙、永宁并没有立刻从筵席上回宫,她们来到了另一处偏殿,伴着雪花,伴着夜色,温酒谈心呢。
永宁一边给自己挚友斟酒,一边笑道,“这一年过得真快,咱们的珞熙都快嫁人了!”珞熙听了,粲然一笑,她只顾着为即将嫁给自己的心上人欢喜去了。
永宁捧起了酒杯,笑道,“来,珞熙,恭喜你!以后嫁到了驸马府,我和小枫会常去看你的。”说完,她们三个闺中密友就一起满饮此杯,一起喝下了这杯祝酒。
永宁说的,当然不会成真,小枫很快就死去了,永宁为了避免沦为权力的筹码,逃脱被赐婚的命运,也出家修行去了,自然不会多沾染红尘俗事,她们各自有了各自的人生际遇,萍聚萍散,无根无蒂。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又能守着谁一辈子呢?
与永宁的欢欢喜喜相对的,是怏怏不乐的小枫,小枫惴惴道,“珞熙,你有没有问过裴照,他是不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娶你?”
永宁活得最通透,她慌忙打断了小枫的话,“小枫,珞熙马上就要嫁给裴照了,你怎么能这么问?难道你不清楚珞熙有多爱裴照吗?”永宁是那种最会劝解别人,也最会及时行乐的姑娘了,她才不会对珞熙表达任何隐忧,徒惹珞熙伤心。
小枫道,“我就是因为知道珞熙有多爱裴照,所以我才想让她非常肯定地知道,裴照对她的心意。”小枫转过了头去,瞧着珞熙道,“珞熙你知道,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件多痛苦的事!”
小枫这么说,当然是出于对珞熙的真心,她之前听了裴照说他的婚事不由自主,又囿于出身只能接受,便立刻认定,裴照和李承鄞、和自己是一样的。小枫又一直误会李承鄞不喜欢她,只爱瑟瑟,所以,她才受尽冷落,被李承鄞扇耳光,李承鄞故意散布假消息,就是为了让皇后罚她抄书。她夹在李承鄞与他的挚爱瑟瑟中间,实在是太过痛苦,她不想让自己的挚友重蹈自己的这份覆辙。小枫希望,珞熙在嫁给裴照之前,先确定一下裴照对自己的心意,若是他对自己无意,珞熙作为皇室公主,身份比裴照高,她总有推脱的办法,不像自己,为了让自己的母族得到豊朝的支持,不得不和李承鄞将就。
后来,珞熙也的确重蹈了小枫的覆辙。在嫁予裴照以后,作为与裴照最亲密的枕边人,她当然会发觉裴照对小枫暗戳戳的心意,裴照那个人又向来不解风情,珞熙也必然受过很多冷落,她也的确含恨半生。就像当初曲水流觞时,珞熙念的那句诗,“儿女各取半生愁。”
珞熙当然知道小枫的意思,她说道,“皇命不可违,我和裴将军是父皇指的婚,我没有权力去问,他也没有权力去拒绝。”珞熙只能拿她和裴照在皇权面前,都没有退路作为回答。
珞熙和小枫一样天真、淳善,她自然猜不出,她和裴照的婚约,是太子为了拆散裴照与小枫的杰作,太子这是拿她当枪使。不过,不排除后来,珞熙在发觉了裴照对小枫的钟情以后,她会发现什么的可能。因为后来小枫失踪,珞熙对裴照说过,“太子哥哥一定会把小枫找回来的。”
小枫打断珞熙道,“我现在说的不是皇命,我是在说你们!是你们要结为夫妻,难道你就想……不明不白地嫁给一个人,不想知道他的心意吗?”
永宁又打断了小枫的话,“小枫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因为你成天跟五哥争吵不和,你就觉得珞熙和裴照不会幸福,裴照跟五哥不一样!”永宁还是坚持,不要提前让珞熙烦忧,就让她欢欢喜喜地先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就好了。
永宁在这里提出了一个论点,就是“裴照和五哥不一样”。在永宁眼里,裴照和李承鄞有什么不同呢?我觉得应该是身份地位的不同。李承鄞是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他身份比小枫尊贵,可以随意负心薄幸;而珞熙是公主,裴照只是臣子,哪怕他不喜欢珞熙,他也丝毫不敢轻慢珞熙,更不要说什么负心薄幸,广纳姬妾。永宁这是试图用权力来胁迫裴照,在帮助珞熙得到她的心上人以后,再帮助珞熙维持她的幸福。这是他们皇室中人骨子里的残酷与优越感,只顾着自己或自己偏爱的人高兴,只顾着以权力让自己或自己偏爱的人得到他/她想要的人,想到的东西,才不管别人的感受,太皇太后、皇帝、皇后、太子、永宁都是这样。与他们相对的,是珞熙,她并没有胁迫裴照一定要喜欢她,而是在发觉了裴照对小枫的钟情以后,反而在一直体贴裴照,给裴照以自由,对裴照付出自己无欲无求的爱情,所以,裴照慢慢地爱上了拥有小枫灵魂的珞熙,他们这一对,成为整部剧中唯一得了善果的夫妇,得到了俗世的幸福。
小枫心里又没有权力和地位,她想到的,只有李承鄞和裴照两人品性的不同而已,于是她接着说道,“就是因为裴照跟李承鄞不一样,李承鄞如果不喜欢我,他会直接告诉我,不会让我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任何期待!可是裴照不同,裴照是一个把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说得好听,是你跟他平静地过一辈子,可是说得不好听,你可能会被他的沉默骗一辈子!我不希望你这样不明不白,自欺欺人地过下去!”
小枫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很现实。那就是,小枫最知道,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嫁给一个不愿娶自己的人,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在小枫眼中,李承鄞向来对她有什么说什么,他会直接讥讽我是野蛮女子,也会直接表达他对自己的厌弃;而裴照,向来不解风情,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珞熙可能真的一辈子不清楚裴照对自己的真实态度,时间慢慢地过去,慢慢消磨掉珞熙曾经给裴照的爱情,裴照却永远是一座冰山,这会让珞熙抑郁,痛苦,最后,珞熙会后悔嫁给一个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男人。当初,小枫也曾经对嫁给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李承鄞满怀期待,可是,现实总是重重地抽自己的耳光,她实在无法自欺欺人,觉得这段婚姻像我当初想象得那么幸福。
小枫还在这里表达了自己鲜明的价值观与爱情观,那就是,她不想要不明不白、自欺欺人地过下去。后来,小枫恢复了记忆,刚开始她是很痛苦,她不想想起来,但是只过了一个白天,她就把自己的情绪给平复好了。她接受了现实,决计要活得更清醒,于是,她在亲眼目睹顾剑被诱杀以后,决定要向李承鄞复仇;又在对李承鄞实在下不了手以后,决定放手,离开李承鄞,找寻自己的自由。与清醒的小枫相对的,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的李承鄞,他在朝政上慧眼如炬,但是在面对小枫的时候,永远在自欺欺人——他无视小枫偏爱裴照,偏爱顾剑的现实,只想把小枫留在自己身边;小枫跳下城墙,他恢复了记忆,还是在勉强小枫,想与小枫重新开始;小枫自刎以后,他骗了自己一辈子,说小枫是回西州去了,就是希望自己能好过一点,不要背负亲手逼死挚爱的罪孽。小枫与李承鄞,越到后面,三观越是不合,灵魂越是相逆,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长相厮守。
永宁见珞熙都要哭了,发怒一般地打断了小枫的话,“够了!你凭什么说珞熙是自欺欺人?珞熙她哪里不好?就算是他们现在没有很深的男女之情,也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幸福!感情是需要一点点培养的!”
永宁当然是在宽珞熙的心,说一些自己都不见得真的认可的话。最明显的一句,就是永宁说,“感情是需要一点点培养的。”若是永宁真的相信这样的话,那她为什么不肯嫁给任何人,不肯跟任何人培养感情?永宁是活得太通透了,她让自己跳出了整个名利场、是非圈,却站在她珍爱的人当下所处的情境和角度,尽可能地劝解她,让她能够快乐、幸福,哪怕这是虚假的快乐、虚幻的幸福。
珞熙也发怒了,这是她在本剧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怒,她猛地打断了永宁和小枫的话,“你们别吵了!”珞熙含泪道,“说到底,你们根本不相信,裴照会喜欢我!”说完,珞熙就怏怏地走掉了,永宁赶忙跟了上去,试图继续劝解她,让她不要烦忧,只留下了小枫。她们三个闺中密友,第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珞熙是那种特别淳善的姑娘,她和小枫一样,在她的世界里,也只有爱她所爱这一件事,她当然会把得到裴照的爱,当作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成就,最大的期待。珞熙听到永宁和小枫和自己说了这么一车话,字字句句都建立在裴照不喜欢我的前提下,立刻怀疑起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价值来,便怏怏地走掉了,她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我一定要付出一切,来得到裴照对我的真心。(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珞熙,这样的小枫,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太苦了,两情相悦,到了最后都会被时光磨平,更不要说是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我也没有那个耐心,去和某个人慢慢培养出所谓的爱情。我还是希望我能做永宁小公主,活得通透,敞亮,谁也不爱,谁也不靠。我还是比永宁要幸运的,因为在那个时代,永宁只能靠皈依佛门来逃脱男权社会对自己的束缚,而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爱自由,才不会爱一个人,所以一生一世都会孤独而自由地生活。”我皈依宗教,是想要灵魂的平静与升华,而不是为了逃避男权社会。)
裴照与米罗聊完以后,一起离开了朱雀门,米罗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裴照又一次像在西境时那样,拦腰扶住了她。
裴照瞧着自己的挚友,问道,“喝半壶倒的人是我,为何你醉了?”米罗回答道,“今夜你太清醒,让我替你醉!”
裴照当然明白米罗待自己的情意,他也是真心把米罗当作朋友,所以,他见米罗这么为他抱不平,心中十分感激,一语双关地说,我这个被权力利用、被权力牺牲的人都没有说什么,为何你反而站立不稳了呢?
米罗当然知道裴照是一个活得很通透的人,她只是说,你不愿放纵你自己的情绪,你接受了你的命运,可是还有我,让我来替你释放你内心的苦闷吧!你不要憋坏了。
裴照为什么一直都在收敛自己对小枫的钟情呢?裴照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与珞熙的婚事呢?最根本的理由,就是他活得太清醒,他知道,自己和小枫是两条平行线,哪怕小枫不嫁给李承鄞,也不会与他在一起;哪怕他不娶珞熙,他也会娶别人,还是无法坚持对小枫的忠贞。他的心意,和现实格格不入,他无能为力,既然如此,不如接受,再好好地维护自己的挚爱和嫁给自己的人,让她们都能够活得幸福,就够了。所以,这也是裴照与珞熙最后能有善果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因为裴照敬畏权力,敬畏命运,他不会 痴心妄想,去争取不属于自己的爱情。与裴照相对的,是玩弄权力、轻蔑命运的李承鄞,所以,他最后亲手逼死了自己的挚爱,让自己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