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十六岁的弟弟因为我所谓的理想死于悬崖之下，那一刻我一切的理想与梦想灰飞烟灭。此后的十几年间，我生活在这阴影之下，而我的肉身与灵魂早已分崩离析，我将灵魂遗弃于深渊里，饱受恶魔的惩罚......
一
“老师，您不能阻止我追求自由，这是我的梦想，您不能打击一个孩子的梦想！”
我穿着脏兮兮的高中校服，扯着脖子大声说。
“哎，我是不能阻止你的梦想啊，但你也不能带着我的学生逃课去呀！”
幼稚园的女老师看着我身后十几个流着鼻涕的孩子，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
经过我三寸不烂之舌的据理力争之后，这位正在更年期的女老师依旧把我送入了警察局。
不过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影响，毕竟咱是有背景的人儿啊。
我坐在警局走廊的椅子上，百般无聊的扣着翘起来的木板。
“哎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自由主义者陈莫嘛，又来警局一日游呢？”
我抬头一看，是我家邻居的小林警官。同时也是我爸妈口中的隔壁家孩子。
他用着十分嘲讽的语气说着，仿佛就是在对着一名劳改犯那样。
我不想和他说话，因为不管哪次对话，我都比不了他那刻薄的嘴。
不过我也承认没法跟他相比，因为他是我们镇上唯一的大学生，也是最年轻的警官。
即便他们都知道林霍是靠关系当上的，但每个人都还是对他毕恭毕敬。
而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不思进取，整日惹是生非的混小子。
我和他就是正反极。
林霍左看右看着我刚想开口，他身后就传出了一声问候。
“林哥，兴叔叔正找你呢。”
“哦。”林霍刚想离开，却没忘损我。“作为哥哥，还要让正在上学的弟弟来捞你，你也不害臊。”
“那怎么啦，我就靠我弟怎么啦？！”我极其不要脸的说道。
陈涵走过来拉了拉我衣服，对我示意不要太过分了，毕竟这是警局。
“莫哥好。“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冒出头畏畏惧惧叫道。
我一看，这不是王局的儿子王仁嘛。“哎呀我的小靠山，和你函哥哥学的怎么样呀。”
“很好...”王仁畏畏缩缩的，恨不得马上要逃跑似的。
这也是因为我的名声不咋好听，很多小孩子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害怕。
毕竟谁也不想在半夜睡的香时候，被一个手拿砖头的人猛砸吧？
“你把课本背熟去吧。”
我本来还想好好感谢这位小靠山呢，毕竟没有他，我也没那么轻松出警局。
不过陈函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二
“哥，你又逃课出去惹祸了？”
“我这哪叫惹祸，这叫宣传自由主义。”
陈涵摸着脑袋，很疑惑问：“那你带着一大班幼儿园孩子逃课干嘛。”
“这不是..教育得从小抓起嘛！”我义正言辞说道。
陈涵似乎被我的宣传方法唬住了，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多彩。
“别说我了，我的名声是坏了。“
因为我们家与林霍家相似，因此我和他即使差四岁，镇上的人也常常拿我和他比较。
很明显的是，他是榜样，我是教材。
虽然我说的很悲催的样子，但我内心毫无波动。
“现在咱家就靠你摇大旗了，这次高考这么都得压过林霍一头，弄个全省前三没问题吧？”
“全省前三？哥，你上嘴唇碰下嘴唇很容易，我这真刀实枪的很难呀。”
“哎呦，你还会调侃我了你。”我伸手轻轻地拍了他脑袋。
从小我们兄弟俩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
我陈莫向来大大咧咧，甚至有些不要脸。
我弟弟陈函嘛，内向的很，吃了亏也不会与人争吵。
“哥，咱们去天边吧。”
“好嘞，我去买水。”我揉了揉他的脖子，就跑到拐角处的小卖铺。
所谓的天边其实就是镇上的五爪悬崖边。
传闻古时，有蛟修炼千年，于悬崖下边的洞穴飞升成龙。
也引起数百道天雷劈在悬崖下边的洞穴之中。
而这个洞穴就是蛟修炼的地方，据记载有上百种灵丹妙药。
因此镇上一直都有个传说，悬崖下边有个仙洞。
只不过这种事十个人有九个人不信。
正不巧，我就是剩下的那个人，我相信。
我买完两瓶矿泉水，走出小卖铺时，就听见叫骂声。
“又是哪个倒霉蛋子被欺负了？看看戏去。”
我加快了步伐，转过拐角，才发现被欺负的倒霉蛋子是我的弟弟陈函。
四个人手拿这书本棍，围着陈函一通乱砸。
站在比较外面的人嘴里边还咒骂着，似乎是关于我弟弟和他喜欢的女孩子走的比较近。
我一言不发悄悄地走到那人的身边，此时他反应过来回头一看。
“卧槽陈莫！！！快跑。”他撒丫子死命的往前窜。
不过他的脖子被我的手死死的捏住，我猜想此刻他应该快尿裤子了。
另外三个人听见喊叫声就跑散了，这时谁还跟你讲哥们情意。
“陈莫你最好放开我嗷，我表哥就在附近，他马上过来了！”
我怒火一下被点燃，打了我的弟弟还敢威胁我。
抬起手掌对着他那嫩白的脸庞就扇了下去。
顿时杀猪般的叫声彻响整条街道，那些大人就静静地看着。
嘴里还不时的说着，这谁家的孩子，下手也太狠了，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才不会在意他们的言论，因为我弟弟被打时，他们也在路边吃着瓜子，嚼着一无是处的舌头。
“弟，你没事吧？”我冷着脸看向慢慢爬起来的陈函。
他很坚强的摇了摇头，可他眼底里充满的泪水，我可是看见了。
我毫不留情的抽着那人的脸，直到他两边的脸都通红，才停下了手。
“你要是想报仇，就去镇尾报我陈莫的名字，看看有没有人替我收拾你！”
我松开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对着他说。
我转身打量着陈函，看样子是没受什么伤，毕竟书本棍也就打人痛而已。
“你啊，就是长得太俊了。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的？”我停顿了下，想了想脱口而出：“红颜祸水是吧？不是，你应该是俊男祸水。”我一边逗着他一边伸手怕下他身上的灰尘。
“哥哥，谢谢你。”陈函突然流下了眼泪，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一愣然后笑着说道：“怎么？你这痛是后知后觉啊？”
陈函摇着头：“不是，不是，我..我又给你惹事了...“
“这叫啥子事，对我来说这就是喜事。”我摸着弟弟的头，心里默默感叹，小子终于长大了。
“咱们兄弟俩啊，就是文武双全，你就负责捞我，我就负责保护你，懂不？”
陈函满眼泪水看着我，“哥，要不你走吧，反正你这学上不上都差不多了。”
“因为这事我就走哇？那你也太看不起你哥咯。”我一把搂住了弟弟，大步朝着天边走去。
三
去五爪悬崖边也就三十多分钟的路程，只不过最后一段往上爬的路很难而已。
“哥，我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我去了大城市之后，你可要收敛点啊。”
“害，你还不知道我，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啦。”
“那到时候你指望爸带你出警局？”
我想都没想就说：“他这辈子要是带我出一次警局，那我跟你说，他准是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了。”
“那你指望妈妈？”陈涵被我逗乐了，笑着问。
我做出了打太极的架势，“她情愿多花一个小时去打麻将，也不可能花十分钟来警局接我滴。”
“那还不轻点嘚瑟啊？”
“一旦踏上了一条路就要不断的走下去。弟，就像你的路，就要不断的去学习，要是有天你松懈了，路就会断。我也是，要去闯去撞，硬生生的踏出一个弯道，我才能成为爸妈眼中的榜样。”
“我说不过你，但我知道，你有办法活的比现在好。”陈涵一脸信任的模样盯着我。
这一刻我内心仿佛是坠入了云海里，一生仅有一人关心便足矣。
“活的太轻松很好，但对我来说并不好。”说完这句话，总感觉我有自虐倾向。
但这也是我的肺腑之言。
走过了一道草丛，就出现破旧的栅栏，这是早年安装的，就是为了防止小孩乱闯过去。
爬过了栅栏之后，再往小道走个三分钟，就有个两米多高的土墙，旁边放着木梯子。
别看梯子的模样破破烂烂的，这可是我和弟弟忙乎了一个下午的杰作。
我率先往上爬去，然后回头拉住弟弟的手。
我们站着的地方并不大，也就宽四米，长三米的小地方。
出了这范围就是悬崖下面了。
几乎可以这么说，但凡体重不超过七十斤的，就可能被一阵风吹下去了。
或许有人问，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没有封锁起来？
其实镇上很多人都来过这里，也有很多人说要把这封锁起来。
毕竟要是那家的小孩来寻求刺激，一个不小心出了事故就麻烦了。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出过事故，所以提出的封锁也就不了了之。
这也让我明白了他们的特性，凡是没出过事的，这些人只会一拖再拖罢了。
此时正是下午五点多，太阳渐渐地将要落山，可惜这位置看不见。
只能看见温暖的黄昏慢慢的从我们身上消散。
只能感受黑暗缓慢的把我们俩吞没。
“哥，小时候你说过，等你长大了就要绑条绳子下去找那个仙洞。”陈涵带着笑意转过头，“镇上传的传说没人相信，为什么你就相信呢？”
“总得要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嘛，不然哪来的冲劲呢？”我往前走了走，“我现在就要为了这个理想，努力的活下去，总有一天我要征服这片悬崖。”
陈函跟在我身后默默地拉住我衣服，我转过头看着他满脸决定的模样，顿时心中一股暖意。
或许这就是兄弟之间的情吧。
太阳下山之后整座山寂静无比，唯有的声音就是我俩踩在树枝上的嘎吱嘎吱。
幽幽月光散在树上，唤醒了无数的虫子，耳边也出现了嗡嗡声。
我俩摸着黑，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下走去。
作为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不可避免的都要经历这种时刻。
怕黑的都会点燃一根树枝，并不是为了照亮前方，只不过是给心里找个神灵。
四
市里发展好起来后，几年的时间镇上大变样。
从前我们住的都是平房，现在不同了都是三四层的小洋房。
而且也分地段，镇头与镇尾完全是两极分化。
而我家的小洋房就建在镇头，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
镇头规划很好，一排排的小洋房，从远看一个挨着一个。
我和弟弟刚打开院门，就见到爸妈一脸严肃站在家门口。
“函函你先回房间。”妈妈压着怒气拉着弟弟。
爸爸则一言不发盯着我看，脸上一会是怒火一会是失望。
“我自己惹的事，我会解决的。”我已经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而弟弟突然站住在原地，撇开了妈妈的手。“爸，事是我惹的！”
妈妈被他的话吓得一愣。“你乱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会惹上那种人！”
说完，妈妈很强硬的把弟弟拉回了房间。向来听话的弟弟，只能一脸歉意看着我。
“你最近不要出去了，我会帮你拉关系看看能不能赔钱了事。”爸爸是知道陈函向来不说谎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才没有开喷。
可我向来是倔脾气，而且对爸爸的为人处世不认同，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赔光了家底也不够赔的。这事我会解决的。”我喘着粗气硬声回道。
啪！
爸爸一巴掌拍在了木门上，浑身都被气得抖了。“你想死我不拦着，但是你别拉着你弟弟！”
“那你就要把他看好了。”我吊儿郎当的逗趣道。
每次我带陈函出去玩，回来就必定会遭到体罚。而理由也很简单。
已经废了一个儿子了，另一个再怎么着也不能废了。
而带弟弟去悬崖则更加激怒了爸妈，因为一个意外就会失去两个儿子。
就算是意外中的万幸，留着一个没死。但如果这个人是我，也跟全死了一样。
“你今天晚上要是离开这个家，那我陈田就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陈田怒目圆睁的模样，铿锵有力吼道。
“事实上，不早就没了我这个儿子？”
我无奈的冷笑了下，没有愤怒没有懊恼，有的只是感到体内的血液一点点的凝结。
陈田身体颤抖着，伸出手可又收回了手。
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奈，可是我始终感受不到亲情。
所谓的离开，所谓的父子离别，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直到最后一刻我只能听见弟弟的咆哮声，却听不见她的任何声音...
我一人走在空荡的土路上，仅有的一根路灯，照耀着我的影子。
它在嘲笑着，它在偷笑着，它在兴奋着。
五
距离那晚已过了三天，而这期间我都在镇尾待着。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就是刚出狱的赵大光要找我。
原因就是因为三天前我打了他表弟。
真是拙劣的借口啊。
他没有进监狱时，镇尾是他掌管的地盘。
进去了之后这里就乱了套，我就是在这时候立起了棍。
现在他出来了，自然是要拿回地盘，当然这前提就是要找个借口。
不然理不顺言不当的，不会有人服他。
我并没有担忧和害怕，一天天也就吃了睡睡了吃的。
而镇尾说白了就是一群无业游民以及社会青年聚集之地。
我在镇头虽然混的虎头蛇尾的，但是在镇尾却是赫赫有名。
毕竟在这的人要么家里穷的叮当响，要么家里无父无母只有爷爷奶奶。
只有我一个人，家里镇头有个小洋房，还跑来镇尾混吃等死。
所以我在镇尾的一帮兄弟都劝我回去，好日子不过跑这来死干嘛。
我回答道：“为什么待在镇尾的年轻人就是等死呢？我们干偷鸡摸狗的事了吗？我们干了欺凌弱小的事了吗？还是我们杀人放火了？都没有，只是因为他们强给我们灌输的思想罢了。”
“有本事的人，不管在哪都能成就一番事业，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我补充道。
很明显，他们此时还听不懂我的这些话，只觉得我在吹牛。
第四天的晚上，赵大光没有找上我，反倒是陈田先托人给我传话了。
我的弟弟陈函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据镇上的五金店老板给的消息。
他买了绳锁和一些金属钢管，似乎是要去爬山的样子。
“莫哥，你弟怕不是要去爬五爪悬崖啊。“蛋子听见传话的内容，反应很快说道。
但，我并不是这样觉得的，以的性子赵大光三天没找上门，实在不正常。
“去问问赵大光在哪！”我起身让大伙都散开去找。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大光带着一帮人已经到了镇尾口了。
“不是他干的？这傻小子真不会去爬悬崖了吧？”我眉头一紧，一股恐惧感由心而生。
我并不是惧怕赵大光，我更不怕被他打败。
我唯一害怕的是，陈函。
“莫哥，你骑我的摩托快去悬崖找你的弟弟。”蛋子已经准备好东西去迎接敌人了。
我看着他，又看着他手中的钥匙。“我这时候走，我TMD还是陈莫？！”
随着一声声的怒吼，此刻的镇尾闹热非凡。
另一边....
五爪悬崖边。
陈函腰间绑着绳锁，一点点的往悬崖下边滑。
刺骨的寒风不断入侵他的体内，要把他的一根根骨头都给腐蚀。
他此时的双臂已经没了知觉，脑子也渐渐地迷糊了。
只有一遍遍似乎在耳边出现的声音。
“你哥我这辈子是离不开这座悬崖了，你要好好努力帮哥一把呀。”
陈函摇了摇脑袋，眼神又坚定了，可是他单薄的身子骨实在撑不住了.....
另一边...
镇尾的果树林里。
三十多人的大战没一会全被警察控制住了。
而赵大光这几天之所以没找我，原因是当年他那一帮哥们个个做生意养家糊口，哪还跟他到处找事。
今晚只是喝醉了，被十几个学生吹上了天，拿着啤酒瓶带着几个学生就闯了过来。
而警察一早就听见了风声，还没怎么动手就全被考了起来。
赵大光无疑又要进监狱了....
而我被林霍死死地按住，泪流满面地倒在地上...
“你的弟弟，去了悬崖下边的仙洞里了。”林霍红着眼说道。
予我亲爱的儿子，陈莫。
我承认对于你我没有亲情，虽然我一直很努力的将你当做亲生儿子，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我未能做到。因此我愧于我兄弟你的爸爸，我亏欠于我弟妹你的妈妈。当你在镇尾立了棍，我就明白你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我也明白你要走你父亲的老路，我想阻止你，可我的办法不恰当也不合理。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走一条安康之路，而非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遭受我与你父亲那般的经历。由衷的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够一帆风顺。你弟弟与我想法相同，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下悬崖的，所以千万不要辜负了你弟弟的一片心意。
著陈田，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亲爱的哥哥，陈莫。
从小我便懦弱胆小，就算我知道有人欺负我，只要我和爸爸说，和林霍哥哥说，和警局的王叔叔说，他们都会帮我讨回公道，可是我不敢，我畏惧也害怕，天生如此就难以改变。直到哥哥你为了我铅笔被抢这小事，冲进我的班级把我同桌小胖揍得鼻青脸肿的，我这一刻才知道我身后一直都有你在。你为我打了许许多多的架，也因此遭到爸妈的不待见，我没有勇气承担一切....看着你一步步踏进沼泽，这一切都是因为帮我出头，从那一刻起我就想着，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该拿什么去奉献给你呢？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你比我聪明，你能活得比我好千万倍，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一条最难走的一条路。因为我吗？你为什么要将一切都成就于我呢？那我又该如何成就你呢？你说向往的自由又在何处呢？仿佛所有的难题和烦恼都在牵引着一个地方，五爪悬崖。你说那有仙洞，我不明白什么是希望，我只认为你被困在那了，我要去救你。你不要担心我，见此信我便找到了仙洞。
陈函留，望予我的哥哥陈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