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唯一看过的一部挪威电影是《白色严冬》,英文名是:Into the White。这是一部场景单调(一间木屋)、人物单调(没有女性)、色彩单调(白色皑皑)却非常精彩的电影,在我看过的战争片里面可以进到前十名。
电影梗概:1940年,为了争夺挪威的铁矿资源,英德两国空军在冰天雪地的挪威上空展开激战。各自有一架战机被击,幸存的两名英军机组人员和三名德军机组人员在冰天雪地中一起走进了挪威猎人的小木屋。戏剧冲突就在这样的一间狭窄的小木屋里展开。战场上的敌人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为了生存而努力。几天之内,他们从陌生的敌人变成了朋友,各自展现了自己作为普通人真实的一面。最后,挪威部队(英国盟军)找到了他们,射杀了其中的一个德国兵,另两名德国兵成了战俘,英国军人则被质疑是否叛国。
电影是根据二战时一个真实的事件改编的,某些主人公的名字使用了真名。事件的真实性大大增加了这一听上去有些离奇的故事的可信度。
电影从德军坠机后三个人走出机舱开始讲起,三个德国军人各自的性格特点已经显现出来了。从两个士兵的对话中我们知道德军飞行员赫斯特中尉的飞行技术是很糟糕的,后面的赫斯特的自我叙述中也讲到了这一点。赫斯特有着德国人的死板,大个子斯查克则很沉稳寡言,而约瑟夫是一个年轻而狂热的希特勒的崇拜者,他随身带着签名版的《我的奋斗》。
影片没有展现英军飞机坠落的场景,只是通过后面的对话讲述了一下。显然,战斗场面不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拍摄空中激战也不是这部低成本影片能够承担的费用。
在冰天雪地和暴风雪中,英德两军的小人物们同时走到了这座挪威猎人的小木屋,荒野上唯一的庇护所。在雪原之上和风暴之中,他们面临的困境就要解决取暖、食物和回归人间等问题。
影片的主要情节都发生在这个小木屋里,这部影片完全可以搬上话剧舞台。
在小木屋里,在德军的枪口下,两名英军正式成为德军的俘虏。
影片第一次表现出人性之善就是在这时。年轻的约瑟夫要求赫斯特中尉处死英军。赫斯特中尉同意了,但约瑟夫举枪瞄准英军上尉却扣不下扳机。这些空军人员都不是地面上互相搏杀的军人,没有亲手杀过人。杀人、尤其是杀死手无寸铁的俘虏并不件容易的事。
此时发生了让我感觉特别有意思的一慕:成为了俘虏的英军戴文波特上尉要求根据《日内瓦条约》享受战俘待遇,要有吃有喝有睡,还要有尊严。而德军赫斯特中尉同意了,承担起了胜利者的责任。
显然他们还是受过教育、知道交战规则的人。
吃第一顿饭的那一幕更是精彩。戴文波特上尉拒绝坐在地上吃饭,赫斯特中尉把桌子放了双方的分界线上,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饭就是一团面糊,很简单也很难吃,但入坐前双方军人都脱下了飞行服开始整理军容。他们穿着体面的军常服,举止得体地开始吃饭,仿佛是在参加一场正式的宴会。他们各自展现作为军人的尊严和优雅,至少在军人的礼仪和气势上不可以输给了对方。
我特别喜欢这一段军人回归文明社会的描写。
再后来,双方经历了各种冲突,包括行为方式、对于战争的看法、对于各自国家的看法等等言语上的交锋,也经历了英军抢夺武器、德军成为战俘等身份转换,还有共同寻找食物等经历,双方终于达成一致:放下武器,友好相处。
偶然发现的挪威猎人藏在地板下的酒和食物让他们渡过难关。他们合作把约瑟夫受伤并坏死的左臂砍掉了,以保留他的性命。更重要的是,酒精让他们畅开了心胸,把战争抛在了脑后,聊起了各自的平日生活,聊聊女人,吹吹牛逼,每个人都表演节目,让这寂静的白色荒原有了笑声。
他们回归成了一个个普通人。
战争,对于这些被困于白色荒原中的五个人来说已经结束了。那种国家间的对抗、军人之间的敌对和民族之间的偏见都已经没有意义。普通人之间的美好情感充满了这间小木屋。
第二天的早上,风暴停止,阳光明媚,蓝天下风景如画,和平的世界变得如此美好。他们准备合作下山,各自回归自己的部队。然而悲剧发生了,上山寻找他们的挪威部队看到了滑雪中的德国兵斯查克,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一枪就把他击毙了。
看到斯查克从欢笑变成惊恐的神色,看到他中枪后倒地的表情,看到白色和平的美好世界被枪声撕裂,那一刻让我充满了对战争的厌恶,对斯查克的同情,让我在瞬间难以区分正义与邪恶。这部反战的电影已经达到了它的效果:一个个普通的血肉之躯都不该被夺去生命。
影片中,斯查克是为了摆脱作为企业负责人的繁琐职责而主动参军的人,他是一个有着绘画才能的人。影片中的他从开始的沉默稳重但有点蠢笨感的形象,变成后来的开朗幽默的可爱状,让我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斯查克的原型是弗里德里希,他是德国著名纳粹企业I·G·法本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历史上,弗里德里希并不是被枪杀的,而是为了救约瑟夫而被冻死的。
目睹斯查克被击毙的是英军的机枪手史密斯,他们正在一起滑雪察看地形,那时已经成了好朋友了。史密斯显然没有受过良好教育,他的英语口音很重,他连自己为什么在挪威作战的原因也搞不清楚,但对德国占领欧洲各国非常愤怒。他的性格率真洒脱,脑子很活,喜欢恶作剧,很好地贯彻了上尉的要求,把几个德国人惹毛了。
两个英军人员后来回到了英国,他们继续参加战斗。后来,史密斯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击落而牺牲。
英国飞行员戴文波特上尉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英语标准而优雅,与史密斯对比起来可以突现出军官与士兵的差别。他的扮演者是英国演员拉克兰·尼布尔。我看到对他的介绍是这样说的:“这位身高1.88米的英国帅哥,曾经在牛津大学修读古典文学,之后在纽约学习戏剧表演。气质忧郁、长相帅气的他,曾经演过《唐顿庄园》等多部英剧。”
戴文波特上尉这个角色在影片中有点单薄,因为影片没有描述他的个人生活。他一直作为一个英国绅士军官的形象存在着。这个角色从头到尾都是非常儒雅的,没有情绪上的激烈表现。他唯一表现出强烈愤怒的是影片最后面对他们叛国质疑时,他对质疑者说了一句:你这变态的侏儒,当你在这里等着天亮,我们在小木屋和几个德国人一起为生存而奋斗。而我们大部分人真的活了下来。
戴文波特回归部队后又参加了战斗,他的飞机被击落后被捕,一直被德国人关押到战争结束 。1981年他在英国约克郡死于突发心脏病。
影片中的德军赫斯特中尉开始表现得很强大很自负。但随着剧情的展开,从他的嘴里我们知道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失败者。他是一个很糟糕的飞行员,战前两次飞行出事故被处罚。只因战争需要人手才重新启用他。他的老婆跟着他的好朋友跑了,可以说是事业家庭都失败了。现实世界对于他来说并不美好,隐居在这荒原里倒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人物的塑造多多少少有点贬低德军的味道。
赫斯特中尉的原型是海因茨上尉。他被俘后一直被关押在加拿大,对他来说,战争从他被俘的那一刻真的结束了。战后,他回到德国,在慕尼黑开了一家商店。我看一份资料说:“1984年他外出游玩时遭遇恐怖分子,已经退伍多年的海因茨身手不减当年,他用从劫匪手中抢来的枪械打死了五名歹徒后自己身受重伤,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这个说法怎么看都有点离奇。
约瑟夫是影片中塑造的有点脸谱化的德国青年形象。他崇拜希特勒,相信德国会胜利。他年轻而单纯,被史密斯反复戏弄,连他最宝贵的《我的奋斗》一书也被史密斯撕了当手纸。但他还是无法下手杀英国人。他因为没有医疗条件而失去了一条胳膊,也是法西斯教育和战争的牺牲品。
约瑟夫的原型是施耐德,他被俘后也关押在加拿大。回国后他成为了德国著名足球俱乐部沙尔克04队的股东。1988年在杜塞尔多夫死于肝癌。
1977年,也就是小木屋事件发生的37年后。赫斯特中尉在他慕尼黑的家中接到了一个来自英国的电话,戴文波特上尉邀请他去伦敦,两位故人再次相见了。2012年,挪威导演比彼特·纳斯把这个这个听上去有点离奇的故事拍成了电影。
很多人评价这部影片是反战片,因为战争扭曲了人性。而在小木屋里,两组人物为了生存的共同目标而合作,他们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每个人都成为了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希望的普通人。国家、正义、荣誉都不再重要,回归和平、人与人的和平相处才是最美好的。
我推荐这部电影,除了它的反战的内涵,也是因为喜欢它的表现手法,更是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打破非黑即白、非敌即友的二元思维,知道世界本应该是多元的,不要简单地作出判断。
最后,推荐影片中史密斯在最后一晚看到极光时唱的那首经典老歌《彩虹之上》(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way up high
在彩虹之上,有个很高的地方
There's a land that I heard of once in a lullaby
有一块乐土,我曾在摇篮曲中听到过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skies are blue
在彩虹之上的某个地方,天空是蔚蓝的
And the dreams that you dare to dream really do come true
只要你敢做的梦,都会实现
Someday I'll wish upon a star
有一天,我会对著星星许愿
And wake up where the clouds are far behind me
然后在云远天高的地方醒来
Where troubles melt like lemon drops
在那里,烦恼像柠檬汁一样溶化
Away above the chimney tops
远离烟囱的顶端
That's where you'll find me
你就可以找到我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bluebirds fly
在彩虹之上的某个地方,青鸟悠然飞翔
Birds fly over the rainbow
青鸟越过了彩虹
Why then, oh why can't I?
那麼,我为何不能
If happy little bluebirds fly
如果快乐的小青鸟儿
Beyond the rainbow
飞过了彩虹
Why, oh why can't I?
那麼,我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