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菲大婶
（001）
公元948年，南唐国，扬州。时已隆冬。
好一场大雪！
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落下，像玉一样洁，像烟一样轻，似絮一样柔。一片片雪花或飞舞，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在地上。顷刻间，便将万物披上一层厚厚的白衣。
这绵绵的白雪妆点着整个扬州城如水晶宫一般晶莹剔透，处处琼枝玉叶，粉妆玉砌，美丽非凡。
此时的城中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迫于生计在外奔忙的行人，却无暇欣赏这雪景，个个裹着严严实实的冬衣，将双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疾步前行。
天色虽已晚，外面却被白雪印照得恍如白日。只见在这飘飘洒洒的大雪中，匆匆走来一位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女。这位少女身型婀娜，大半张脸藏在宽大的帽中，看不清容貌。
少女走到一家名为“济民堂”的药铺前，一边用手叩门，一边喊道：“掌柜的！掌柜的！有人在吗？”
不一会，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约莫17、8岁的少年探出头来，问道：“有什么事？”
“我想抓两服药。严大夫在家吗？”少女焦急地问道。她的声音娇柔清脆，在这雪夜中听来十分悦耳。
少年忙把门打开了一些，侧身让少女走了进来。他将少女领进药房，扬声喊道：“师父，有人抓药。”
少女拉下帽子，解开身上的斗篷，在台阶前抖了抖衣裳上的雪花，又重新披在身上。
“来了。”随着一声应答，从里屋里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见到那少女，招呼道：“是心真姑娘啊，你娘的咳嗽又犯了吗？”
这位名唤“心真”的女子望着严大夫忧声道：“是啊，严大夫。麻烦您再开两剂药，我娘晚上咳得厉害。”
刚刚那位少年看到心真姑娘解开了帽子，忍不住瞧了瞧她的脸，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这位姑娘虽然身材苗条袅娜，声音也甜美动听，但皮肤黝黑，脸上还长了星星点点的麻子，看起来极为丑陋。少年忙扭开脸。
心真拿了药，便称谢回去了。少年待她出了门，才问道：“师父，她是什么人啊？”
严大夫回答道：“她是尚书苏府的丫鬟，她娘是苏家小姐的奶娘。”
“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么丑的女子。”少年嘀咕道。
“看人不能光看相貌美丑，”严大夫板起面孔来：“心真姑娘面相虽然不好看，但心地却是极善良的。你初来乍到，还不懂。慢慢你就知道了。”
“哦。”少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便转移话题说：“该吃晚饭了，师父。”
“嗯，走吧。”严大夫和少年走回了里屋。
大路上，心真小心地提着药往回走。所幸雪已经小了点，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缓步前行。不远处似有一团灰黑的东西挡住了去路。
她快步走上前，发现是一名妇人倒在路边。只见她衣衫褴褛，脸色乌紫，全身瑟缩在雪地中发抖，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大娘，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心真搀扶着这位妇人起了身，发现她全身无力，脚步不稳，一直冻得直哆嗦。她立即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妇人的身上。
妇人待身体暖和了些，才轻声说道：“谢谢你啊，姑娘。”
“哈啾”一阵冷风吹来，心真打了一个喷嚏。
“大娘，这么冷的天，我先送您回家吧。”心真边问，边左右望了望，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该怎么送呢？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我，我住在附近的城隍庙。”妇人犹豫着说了出来。
心真凝神一听，马蹄声清晰地响了起来，“嘀嗒、嘀嗒、嘀嗒”。心真来不及说话，转过身一看，远处果然有一匹马，载着一个身影疾驰而来。
“停一下，请停一下！”心真挥动着手臂对着那身影大声呼喊。
“吁-”马上的人听到喊声，勒住了缰绳，马儿便停了下来。
透过稀疏的雪花，心真看到骑马的是一名男子，他也看到了二人，便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这名男子身材魁梧，头戴黑色毡巾，上面镶嵌了一粒指头大的蓝宝石，插着一只乌金簪子，身穿一件蓝底绣金丝线的上等锦袍，腰间用红绳珞成璎结，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脚上穿着一双裘皮靴子，浑身上下贵气无比。
只见他不但衣着华贵，容貌更是出众：一张如刀刻般俊美绝伦的脸，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锐利的黑眸，菱角分明而轻抿的唇。脸上虽有风霜之色，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姿勃发。
心真与他四目相接，心里一凛。原来，这名锦袍男子目如寒星，即便是在这冬夜，也透出无比的孤傲与冷峻。
他似乎也看清了心真的脸，微微皱了皱眉。心真一呆，明白是自己的容貌惊到了他。便微微扭过脸，颔首说道：“这位公子，能否借你马一用，送这位大娘回家？我看她站立不稳，恐怕无法独自行走。”
这名男子也不多话，冷冷说了句：“上来。”
妇人本还迟疑不决，然而这名锦袍男子的话语中似乎蕴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她的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男子便扶着她，手臂轻轻往上一推，便将她送上了马背。
心真走前一步在前面引路。城隍庙离得不远，三人一马走了约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刚下了马，一个瘦小的身躯不顾漫天风雪，从庙里跑了出来，扑到了妇人怀中，哭喊道：“娘！娘！你去哪了？”
妇人一把搂住他，微弱地动了动嘴唇：“山儿！”眼泪流了出来，身子也晃了晃。心真忙伸手扶住了她，柔声道：“别说话了，先回家吧。”
那个名唤“山儿”的孩子抬起头来，是一个13、4岁的男孩，瘦瘦小小的，面黄肌瘦。他脸上还挂着泪水，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却甚是灵动。
一旁的锦袍男子对男孩说：“你娘身体不舒服，我们进去再说话。”
山儿懂事地点点头，拖起妇人的手臂，与心真一起将她扶进了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