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记忆
一
上次发展心理学课上老师让大家分享一下自己最早的记忆,我脑子里闪过的,也是最美好的记忆有三个,也许当时只是很简单的场景,也许是这种美好的珍贵和稀缺性,所以时间把这些记忆变得丰富起来。
一个夏天的午后,屋外阳光热辣刺眼,我记不清家里人都干什么去了,只留我一个人睡在吊脚楼上。门窗敞开,屋顶有鱼塘反射的波光粼粼,照得整个房间很明亮。我躺在凉快的硬皮沙发上,几只苍蝇发出嗡嗡声不时停在我身边,屋外的树上偶尔传来几声蝉鸣,电线杆上也有鸟儿休憩,还有金黄稻田里的青蛙。整个世界一片静谧,我安静地睡着午觉,很舒服。
我不知道这个场景为什么很多次突然出现在我脑海,而回忆的时候,我都像一个旁观者,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样子、不同的心理看着那个一直没变的小男孩在乡村宁静的午后安安静静地熟睡着。我听到他宁静的呼吸,向他走进,走进,却又永远无法走进。那是小时候的我自己。
这个记忆有点儿像《荣格自传》里那个生活中最早的记忆,“我刚刚睡醒,发现了这光辉灿烂的美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舒适感觉。我看见太阳在树叶和花丛中闪烁。一切都是那样的神奇、多彩、美好。”
又一个夏天的午后,1998年9月8日,弟弟出生那天,外婆牵着我从镇上回家。静谧的山里,阳光很热,我们很累,于是休息在树荫下。外婆靠着树,我躺在外婆怀里,睡着了。也许有微风抚过金黄的稻田,亦抚过了我当时甜美的梦乡,外婆的眼里定是一片金黄的世界。这个回忆的颜色亦是一片金黄,无边的金黄。很多次,每当我想起外婆,一定会回到那个场景。可是我又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样子、不同的心理看着一个慈祥的老人怀抱一个熟睡的男孩安安静静地靠在树荫下。我听到她宁静的的呼吸,向她走进,走进,可是她却越来越远。那是已经离我而去的外婆。
一个冬天的早晨,积雪在融化,屋檐在滴水。妈在火坑旁的热水盆里搓衣服,我从学校回来,拿着我启蒙的第一张成绩单给她看。我只觉得那是一个极温暖的场景,洋溢着快乐的欢笑声,从小到大,我和妈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的笑容。这是我最幸福的回忆。
二
在我把水搬进宿舍的时候,室友最终还是同意我引进桶装水了。那天中午下课回宿舍,在楼下看到有送水的,其实之前也碰到很多次,只不过这次吸引我的是他送的水中有一桶乐百氏,毫不迟疑,我就决定订这个了。
这种感觉源起上个世纪90年代的一个夏天,我大概六七岁,跟着爸到镇上赶集。下午天气极热,我嚷嚷口渴,爸就帮我买了一瓶矿泉水,我念着:“乐-百-?第三个字不认识了。”“读‘shi’,上次不是刚跟你说过了吗?堂屋里神台上写的。”“哦,我想起来了,可是‘乐百氏’是什么意思呢?”我记不起爸是怎么回答的。那算得上是我记忆中喝的第一瓶矿泉水或者说饮料,还带着碎冰块,于是那种冰爽甘甜的水就淌进了我的记忆里。可是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乐百氏这个牌子的矿泉水了,还以为公司倒闭了。直到那天又遇上,“乐百氏”三个字突然变得熟悉亲切起来,十多年前的字体依旧如水般灵动。
可能是我成长中和爸妈相处的时间极少,思念与期待一直占据着内心最深的角落。因此对于在一起温暖的记忆总是倍感珍惜,尤其是儿时还有些模糊的记忆,总是细细珍藏着,在孤独与牵挂的时候,会把它轻轻捧出来静静拂拭,生怕蒙上了灰尘或者渐褪了色彩。而记忆情境下的事物,也因此尚存着亲切的余温。
记忆是凝滞的,将陌生喧闹的城市定格,爸牵着我的手,在其间穿梭。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的眼睛不断被新奇的事物吸引,双脚在不停往前走,但是,我很快就忘了所见的事物与走过的路。我只记得那时有一只手给了我方向,给了我安全,给了我温暖。就像把海伦凯勒从黑暗里拉出来的那双手,“I stretched out my hand as I supposed my mother.”
爸递给我这瓶矿泉水,我一口气喝完了融水,就摇着瓶里的冰块儿,爸继续牵着我的手,还有两个小时的回家山路。十几年后的今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忘了什么,我忘了烈日下,同样口渴的爸自己却没有喝上。
前天在超市遇见一位老奶奶要买雪糕,店员说那种雪糕现在已经不卖了,“我们这里还有很多种其它的,您非要选那种吗?”“以前夏天的时候孩子就给我买过那种。”一边念叨着她转身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或许只有这种雪糕对她而言藏着另外的味道和意义是无可替代的吧。说得更理论一点,就是马斯洛讲的:“一种对冰淇淋的欲望可能实际上是一种对爱的欲望的间接表达。”
2014.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