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蜀行省。
自从专程去咸阳喝杏花酒被《断魂令》打断之后,寒月的心中便憋了一股火气,更别说还要一路跟着记号奔波。也不知道馆主抽的什么疯,连联络符号也弄成了宫调,好端端的杀手,还要学习什么音律,难道我们一个二个还都要跟琏星、轻尘去弹琴吹箫不成。
又一匹马累倒在地,这还没到地方呢,寒月被气到无语。看了看累到口吐白沫的马儿,他叹了口气,活该老兄你短命了,拍了拍马头,寒月替马儿抚上了眼睛,下辈子做匹战马吧,千万不要再当杀手的马了。
想着,寒月不由得撇了撇嘴,马兄,你死得真憋屈啊。但是老马识途,我绝不能留下任何暴露江馆的后患,只能牺牲你了。
望了望天空的星辰,寒月还是决定浪费些时间给陪了他一天的骏马来个火葬,省得被他毒死,还要被旷野上的狼咬。等一下,那样闻尸而来的动物岂不也得毒死?这死了一群动物还不引人怀疑,火葬好,火葬好,还是我娘说得对,好心有好报,谁说当杀手就要冷心冷肺,我这不就是因为还保留着点儿对动物的良知才免了后患吗?下次,再不能因为懒得洗剑就什么都用锦月的毒解决问题了。
火光中,寒月看到了围向他的狼是9匹,不是11匹,这年头狼也开始跟人学狡猾了,算你们好运,今儿爷刚念完《往生经》,懒得再念就饶过你们。微微火星,被扬起的沙尘打灭,狼群绕了两圈确定目标不见了之后也随即消失在夜色的旷野中。
宵禁之后的云阳县城,更夫们敲过三更不住地打着哈欠。恍惚间县衙片区的更夫貌似看到一姑娘手里提溜着什么东西朝衙门的方向走去,再一眨眼没了,难不成是看到女鬼了,打更五年还是头一回遇着怪事,更夫摸着省下的几口酒“咕嘟咕嘟”全灌进了肚子。
云阳县县衙, “啊,啊……”一男一女两声惨叫过后,“来人啊,快来人啊……”知县大人的吼声首先惊动了院子里的狗,又吓醒了宁师爷。此起彼伏的狗叫惊醒了满院子的人,宁师爷衣服都还没穿好就出来对最先赶来的衙役喊道;“刘大人有令,先去保护元大人。”大晋的律法表面上比前朝仁义公平,实际上还是和前朝一样三六九等分得门儿清,官银丢了还不是最惨,这元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和刘知县可不就是以死谢罪这么简单了。
混乱之际,县衙门前的鼓声惊响起来,“小路,怎么回事?”师爷边穿衣服边朝着一个小个子衙役走过去,惊慌之中,这个衙役倒是看上去比师爷还镇定。“师爷,这鼓声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刚从元大人那边赶过来,元大人身边守卫森严,刘大人那里应该更严重些。”
“着火了,快救火啊!”县衙的南院鸡飞狗跳,北院倒是在指挥中有条不紊地救火。“徐大哥不必守着小弟,官银要紧,小弟的功夫自保应该不成问题。”“那你小心点儿,我去换铁敕勒过来。”元恪义知道多说无益,便点头听从大哥的安排。
看着徐桓志走过转弯处,元恪义朝南院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便感到后脖颈一凉,下意识护住胸前,摸到玉坠完好,便坦然地继续向前。
玉佩到手,拐角阴影处的人跃到了院中最高的树上隔岸观火。她不住地把玩着玉佩,心道:“我的眼力真好,这狗钦差身上的玉佩是个极品哪,要个什么价好呢?这个印记摸着不对劲啊,郁闷,皇家出品,我这运气也是绝了,看来得磨掉了才能出手,可惜了这极品的玉哪。”晃了晃脑袋,女子突然闭上了眼睛好像在用耳朵极力分辨着什么。《断魂令》,没错,用芦管吹的《断魂令》,江馆的人虽不是来打劫官银,却也和打劫官银的人凑在一起了,晦气!
女子本来没想赶着今天半夜去给云阳县令添堵,连着完成六单任她也想好好休息一下,谁知道在上一桌剩下的酒坛酒封上看到了曲谱,江馆馆主的德性她还是相当了解的。丐帮一行,就知晓了赈灾的官银要路过这儿,她还纳闷江馆不是只做杀人的营生吗?什么时候穷到要去打劫官银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废了老大力气才割掉“淫魔”萧天的头颅,可不能让江馆的人影响到自己去官府领银子。
耸了耸鼻子,女子闻到了幻酥散的味儿,好像是从那狗钦差的房间里飘出来的,怪不得大哥一见到江馆馆主就讽刺他做事不地道,江馆人的行事作风还真是该鄙夷一下,就算用毒也用个直接杀人的嘛,弄个幻酥散,难道还想……
有了,原本只打算瞧瞧热闹,取了自己该得赏银就走的女子,决定好好展示一下自己女霸王的霸气,提点一下江馆的人——手伸太长了!
“元大人,您,您是有什么要吩咐下官的吗?”师爷的声音有些哆嗦,他强自镇定地又哆嗦一下身子,力图证明自己的哆嗦是因为夜晚太冷。
“刘大人无碍吗?”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路衙役向左走了几步,元恪义正好看到一个仵作打扮的人处理着什么,定睛一看,分明是一颗人头。看着有些眼熟,记忆极好的他立刻联想到了官府通缉十大要犯中排名第二的“淫魔”——萧天。
他的余光扫向刘知县的屋子,两个惊魂未定的身影瘫软在椅子上,适才发生的一切便已了然,不知是哪位江湖义士用这样的手段来耍弄知县,向来好奇心很重的元恪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义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忽然,路衙役在嘈杂声中辨出了“嗖”地箭声,不好,对方的目标是元大人,他侧身接连挡开两支箭才发现在他听到声音前已有一支箭极速飞向元大人,元恪义脚下未动,随手掷出的铜板改变了箭的走向,暗箭直入梁栋。紧接着传来了琴声,随后箫声和着琴声渐起,习武之人内力自发地去对抗琴声,路衙役等人首先痛得扶住了头,紧接着师爷等不会武功的人也感到脑中刺痛汹涌袭来,接连抱头蹲地,元恪义强忍着疼痛警惕着四周。
眼前刺眼的剑光闪过,虽然经历过多次暗杀,但这是元恪义第一次清楚地感到死神就在他面前,今日他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刺向他的剑似是受到了强烈的劲气就在离他一尺的位置断成了两截,而他的处境并未因此种变故而有所好转,场上分明又多了三道更凌厉浓烈的杀气,这三个杀手必然比之前出手的两位要强出许多,就算徐大哥和铁敕勒赶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最好不要赶来,护住赈灾的银两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他丝毫感受不到方才救他的人的气息,仿佛适才的一切都是天赐鸿运,身为少林普贤大师的记名弟子,元恪义不敢说自己的功夫很好,但一般的江湖阅历还是有的,“江馆一曲好断魂”,“《断魂令》终魂魄散”, 江馆的杀手,杀人之前一般会跟踪那人半月以上,等接到绝杀令的杀手都到齐,按人数拟定计划后出手,从没听说过有人能逃过江馆杀手布下的“天罗杀网”。
也就是说,他一出都城就被盯上了,但江馆杀手一般不会接暗杀朝廷官员的活,自己的面子还真是很大呢。
树上的女子等到现在也不见底下的狗钦差出声呼救,这人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吓傻了,难不成是个榆木脑袋,他不知道这有人能救他吗?
不,元恪义很清楚,今天他能否活下来就看刚才出手救他的人会不会一直保他了。他也隐隐猜到救他的人要等他呼救才会出手,但方才徐大哥说让铁敕勒过来,此刻铁敕勒没来,在南院的狗吠鸡鸣,人仰马翻中他听不到北院的情况,可以确定的是,那边的火光更盛了。他相信后出现的三名杀手现在都不动手就是忌惮救他的人,连江馆杀手都不知道此人具体方位,很难想象此人的功夫高到何种程度。
时间,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江馆的杀手和今晚抢官银的人必然是一伙的,此时他牵制住江馆的杀手,就为徐大哥他们护住官银增添了一份保障。
“醉千英?”树上的女子对江馆的不屑更加浓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毒倒省了我的力气嘞。
此刻,琴声和箫音已到了尾声,元恪义运足内力,想要用疼痛驱走突然而来的浓重困倦,他的余光扫视南院,看来江馆中人虽忌惮救我之人,却不会因此人改变杀人时间,曲终人断魂,绝非虚言。
“江馆诸位要杀的只有元某,元某死后还望还他们生机,若有可能,留元某一个全尸让他们能有所交代吧,元某在次谢过!”元恪义守着脑中最后的清明向江馆之人拱手道谢,他不想死,他赈灾的使命尚未完成,济世救民的理想也未曾施展,但是江馆之毒的厉害他是听师父说过的。
这个人的眼里明明有这么强烈的生的渴望,绝杀局之中未曾看他放弃半点儿,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是那么坦然地面对死亡呢,好像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魄力,这种人指望他喊救命,还不如指望母猪会爬树,不管怎么说,总算等到他开口了。
“啪啪啪啪”四声清脆的拍掌声从东西南北四面传来,窝火了三天的寒月提剑而起,没等他使出剑招,手中宝剑便断了,再看琏星、轻尘的琴箫也被拦腰折断,还听到了听竹倒吸凉气的声音,他的芦管应该也断了。
“呃……嗯,嗯……”寒月看到锦月掐住自己的脖子强忍痛苦地呻吟着,随即琏星和轻尘手中的半琴半箫也掉落在地,她们快速服下能解百毒的药,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瘫软到地上。
“不知何方高人阻我江馆办事?”寒月很纳闷为什么自己没有中毒。
“寒月小懒鬼,三月不见,就把姐姐忘了吗?”
魏姐姐的声音,没错,她的功夫何时这么高了?她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得罪我们江馆之人!
“你是不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功夫了?”
寒月耳边女子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前方灯笼跟前的一把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琏星和轻尘的眼里捕到一丝刀光,琏星喃喃道:“快刀七式。”轻尘惊呼出声:“你是‘女霸王’魏三刀!”
“正是姑奶奶我,你们应该庆幸咱们是同行,否则就不是……”魏三刀的眼光扫向地上断了的琴箫,继而道:“而是你们的脑袋同身子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