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虽然照不亮夜空,却可以标识光存在的方向,语言虽然无用,却见证着这个世界。我在黑夜中读诗,写诗,那些寒冷的星星,从远古闪烁着……
By:琉璃姬
《多伊河》
以鸟兽虫鱼之名,敬畏
一条河的尸体,静静躺下
——延伸至世界深处
《今天早晨的诗》
不是每一个早晨,都能为今天命名
《权力》
变异蛤蟆吃掉鲜红女人
《百合》
拂晓,想念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海棠》
每个女孩张开翅膀时
都有一个不能飞行的男孩
默默仰望
《蝴蝶》
在脆弱得美丽的理智前
《醒在十九点左侧》
杀死香烟的
是一阵遒劲的风
——呼吸,解开夜的帐幔
《年轻人》
你相信我吗
窗外只有白的墙
墙会相信我吗
撕胶布的时候
墙在年轻的时候就死了
连药也顾不上喝
我只会滴眼睛
睁着药水滴眼睛
《陌生人》
陌生人最适合做朋友
他不抢着说话
也从来不沉默
为了寻找同一种怜悯
不同索求的陌生人被迫走到一起
然而每个人是孤立的
《斯巴达》
守护着身后的祖国
那块——
可以耕种的平原
《整个下午》
仿佛是遥远的世界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图书馆里
阅读,一语《佛说》
整个下午,我没有说谎
坐在半米阳光的虔诚中
不再想,皮囊的事
《纳西》
纳西,住在清澈的古朴瓦屋
苍翠群山,相依城廓的河流
那年雨天,我走过石青色的大研镇
神秘冰冷的女人
蒙古人也征服不了你的气质
——东巴,古乐,壁画,银饰,雪山
丽江,天然的神性
越过金沙江的摩梭之爱
寻找泸沽湖畔的自由
《天蓝》
抬起头
昆明的天,四季的天
走心蓝
《借条》
黑的头发,黑的衣裤,黑的皮鞋
黑的指甲伸进黑色的包里
抽出一张白纸
《大理》
风吹木头吱嘎,一眼慢了一年
《睡莲》
美人那么卑鄙
要一塘绿叶作陪
《讲一个故事》
悲惨的人懂得时间的寂寞
悲惨的人一直悲惨着
《诗集》
书是一棵树的来生
诗是一个人的来生
《哐啷》
这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打碎时,发出两声尖叫
划破寡言的嘴巴
《太阳晒不到的地方》
只需要一首忧伤的歌
就能抵达我们心底发霉的森林
《意识》
一只杯子决定了我的命运
杯子的作用在于它是空的
《老朋友》
还是和去年一样,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爱了这蛇,这厮,这酒
于人间吞下谜语,浅吟低唱
《翻译》
在我庆幸人们活在沙漠的两岸
在我庆幸一排安静的树木脱掉了鞋
在我庆幸黑夜下的眼皮被译成了太阳
《悄悄》
一颗樱桃在宇宙跳动
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扑通”
《瀑布》
大山活了几万年,终于开口说话
谁晓得白发三千丈被众生排挤,推下悬崖
——从此江湖,再无高手
《罗平》
油菜花
太阳的烟头被踩在脚下
《罂粟》
姑娘口红,猝死过
《童心》
有一年,我和小侄子到山里捡菌子
他对我说,粉盖蘑菇,是剧毒物
我问他,这些见识是谁教会你的?
他说自己被粉蘑菇毒死的
《生日祝福》
35岁,人生被撕成两半
同时被撕成两半的
还有一页通讯录,黑晕
来自显幕,一些名字
躲在亚克力后面被闪电
——击中
《洗刺青》
那几年,一起流着泪的人
于人世间,杳无音讯
一个羞耻符号,在墙上擦去
他不能流眼泪,给故人写遗书:
一起爬上床的女人
一起淌过血的兄弟呐
我们是一道道疤痕!
《她说“我才疏学浅”》
一个微博文学女孩,留言喜欢我
我邀请她和我们一起诗写
她说“我才疏学浅”
我说“那你就才疏学浅”
我不是个谦虚的人,一个人越违心
他的生命就越厚,我看厌了世界的厚与虚
只想做一个轻薄写实的“才疏学浅”者
《催眠》
这几年,我想开发人体的新功能
包括厨艺,健身,禁欲,对强权
说不的权利,还有一项,催眠
我翻阅大量的订阅号,甚至到
书店检索,在这个过程中
我被催眠了,方士徐福东渡
秦始皇到死,也没有等到
长生不死的仙药
《吃面条》
多年来,我吃干面时
有个不好的习惯,娱乐精神
用筷子将线搅成团,越搅越馋
等想象力足够大时,就张开嘴
一口咬下去,坐在对面的女同事
她目瞪口呆,张着嘴巴
像两只蛤蟆
很少吃棉花糖,心理缺乏
——甜的摄取
《男人需要女人》
无数个夜晚,星星含苞
打火机引针穿线,缝颗火星
香烟喷射,一条蛇张开红
瞌睡来过,我一个人
女人的蕾,骨朵,蒂,字落一地
我扫干净,喝干了纯净水
就过夜
《垃圾食品》
隔夜的铁,烧红的
太阳刑典,查找禽类,蛋白质弟弟
醒醒,该解冻了,洗干净串起来
穿刺大公德古拉,弗拉德三世
他也喜欢用木桩杀俘虏
烧熟吗?孜然、辣椒粉、地表
烟熏火燎在胃里孵化,鸭舌头
又不能说话,繁殖者沙漠
刑典释义不明,癌症对落日
再拉开一罐啤酒,庆祝我又过了
一整天,没有流泪的日子
《黑色康乃馨》
安娜.查维斯,母亲节的发起人
终其一生,没有做过母亲
黑白照片,人生触礁感粘连
残骸如同女巫,耗尽一生
卷入弃婴战争,字母M
“康乃馨不会垂下花瓣
而是从花心紧紧拥抱它们直到死去”
美国默剧!修辞过雄蕊后世界
用一根吸管,吸吮走回子宫
峡谷挤出来江河
《夜店》
我听见,无酒不欢
我们身体里
女人们淫荡的笑
炸药,洋火,强盗
DJ用一张最差劲的碟片
决定我们应该前往森林还是巢穴
《蝗虫》
蝗虫,冻死了不会有人哭
嘘,想去吃掉一些人,也会成为
被宰掉的某个目标
自从你成年以后,没有饿死的人都想吃掉你
或是,一生中最恨的人
《嘴唇是一双眼睛》
无 心
《酒》
舌尖甘甜瞬间,往往如临深渊
《哐啷》
这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打碎时,发出两声尖叫
划破寡言的嘴巴
《乌鸦一大片滑落的墙壁》
乌鸦一大片滑落的墙壁
我是墙壁困住了乌鸦
我是乌鸦扑腾着墙壁
《以诗犯境》
太阳悬浮,从吐血后就一直失明
古老的日子,如古训一般失去了惩戒
黑暗中我们裸露身体
点燃没有信仰的火炬
我是传说中的强盗,我是饥渴的匈奴
要和成人平分天下,攻城掠地
抢回我们的女人和糖纸
并向往,诗的城市
——飞扬跋扈的坐骑
《太阳花》
贫穷的画匠呵,你只会画画
我看见你毫不吝啬生命的涂料
大柄抹上扭曲的星辰
不,那是太阳
寂寞得快要开花的太阳
可是你的生命却没有开花
只有一次,你选择在发了疯的太阳下
亲手抹掉苦命的葵花
《男人和女人》
他们只需要一个帐篷
抵御寂寞
《黑色最沉默的时候》
黑色最沉默的时候
没有人性
黑属于闭上眼睛的人
只字片语都不急于回答
《旧眼袋》
包罗万象的是视觉
切割把你认识的视觉
和不认识的视觉
切割成你熟悉的视觉
要去掉你的眼袋
去看看这个切割后的世界
《太阳吐血》
将照亮我眼皮的是古老的太阳,古老的诗歌
——古老的黄昏即将笼罩
《鲁布革码头》
村寨里的混混,蹲在码头上看热闹
吹爆头发,半遮面,露出蓝幽幽的
牛鬼头颅,嘘声,口哨
——满嘴黄泥河
《布依族》
鲁布革,乌云拥戴你
敬畏自然者
不被风吹得稀烂
牛菩萨,拖着农业社会的脚
朝我走来
《勐腊街头小贩》
我怀疑,一头走失在
谜语中的大象
要闯进酒店的前台
保持愤怒,掀起梦想
黑米醋,甘酸水
交换一条会喷火的古蟒
《220号界碑》
伸脚跨过去,无人知晓
像一条阳*具,悄悄进入
陌不相识的身体里
像一条琴蛇游进缅甸树林
缩回来,魂归故里
《望天树》
你要长到天上
问问盘古
为何在这寂无人烟
的山中
才能成材
《树蚁》
太阳的搬运工
义勇军,兄弟们噪起来
一二三四三二一
我们把太阳搬空
《读潘洗尘老师的诗》
草地上,新蚂蚱还没有
长出来,旧的衣裹着
旧的人还写旧的诗
读着诗,暮色沉下去
大雁压迫,绝望
缓缓抬起头,他看见
天边的太阳泪眼汪汪
背着一具人间的尸体
吹着哀号,赶往黑夜
《停电》
我的冰棒,我的安徒生
绿豆,牛奶,黑咖啡
擦火,烤鸡,小女孩
这些都没有,夜空黑蒙蒙的
刺客吹灯,藏在冰箱里的雪女
娃娃,百日练成冰刀冰枪
还没有和我动手
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娃娃鱼刺身》
有个小女孩,用十几年捏一团硅胶
比成年人更喜欢钻石,钻石诚实?
她用手机一边拍照,发微博,一边剥内衣
小小的月亮,BOOM!乌贼一捏就炸
噗嗤,自顾捆起开膛破肚,嗜血摇摆
一张,九张!给我吗啡,给我注射
闪耀的新宗教,黄金便秘,黄金猫池
宰下嫩芽,拼写转发,舀一勺蛋黄
忿怒的,按下举报键的中年女人,浸猪笼!
——她也想买钻石
《积木》
妹妹是个小公主,在灯下
搬着积木盖王国
我要当小王子,和妹妹住在盖好的王国里
妹妹说积木里关着爸爸和妈妈
她要买一包火柴,把他们烧死在里面
《盲点》
尽管整个世界都在打仗,
姐姐还是依偎着高大英俊的先生
在虚伪的唾沫和欢呼中,走入殿堂
音乐起,我看见镶嵌在水泥里的姐夫,
像只丑陋的野兽,努力挣脱着身体
用长毛的双手撕掉了婚姻的纸
《尖叫》
次日,她悲伤,她穿上工作服,戴上工牌
——贴了条码的青菜
现在想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对方没有表情
她是新来的,大学毕业,沉默,尴尬
只有抽屉里的手机,在偷偷喊救命
《泰国斗鱼》
泰拳手一辈子踏上擂台
鼓腮,鼓掌,肌肉鳞甲,武士怒目圆睁
遇上女人的身体线条,理想主义
鱼呵,独居者暴力美学
《活着》
太阳受孕于宇宙的冷酷,他的儿子
——曾被愚妄的英雄射杀
当鹰的身体承载着飞翔,
鹿的鲜血染红了大地,牛马神堕落
一朵红华,生长在海拔四千米高的蓝空
饥饿的土地,咀嚼过我的骨头
懦弱的牙齿,曾比衰老更贪婪
只有爱和屈辱提醒我们,有多少身体
在身体里死去
《早安,贫穷的盘龙江》
我的牙膏放在去年十月的报纸上
皮鞋从得胜桥一直走,背靠天空
像血一样红的青春阿,碾碎了我的风筝
稀里哗啦的漱口水,从一辆奥迪车下面
——溅起一片盘龙江
《拆房》
唇齿嚼着浓烈的川味,胡茬蘸着饭吃
来自一群劳动者齿轮转动的消息
用尽毕生的力气
钝的锤,钝的骨头
——碰,碰,啪……
半截钢筋从报纸里顶了出来
《没有理由的存在着》
我相信一阵狂风过后
总会卷起沙尘和惊吓
那些微小的动物,低级趣味
一些汽车,一些虫子
顺着血管爬进了心脏
《时间机器》
你,不能停止两片赭红的嘴唇
你,瘦的胳膊,瘦的肩膀
你,不感恩的生命
你,深蓝色的呼吸
你,我变成了影子
《旗帜》
我曾恐惧,老死的亲人
会在嘎吱作响的门缝里
偷窥着你的一切,饱暖,做爱,危言
记录在案,娱乐至死
成为一个受人关注的流氓,隐隐于市
《等电梯》
大厦里的宗教仪式,带有惩戒性
三十多年来,我身边常常陪伴着
不能开口说话的哑巴
他们从人世间涌出或是涌进来
他们从云层里蹿上或是蹿下来
世界也曾对我敞开过一扇门
你却吝啬掰开我的侧面
把一把桂花洒进来
《森林》
雨一直下到深夜,时间是禁止的
在记忆中的那些孩子,和我死去的狗
整晚都让我不安,无法入睡
屏住呼吸去忍受一条牛仔裤的悲伤
我曾渴望一个亲切的声音
——像是从墙壁里发出的
《玛瑙》
烟灰色的公司里,魏武挥鞭
有时候,我听见身体的零件
在这个卑鄙的城市
超负荷运转,卡死
如恒星之死,腥气
《衰老》
人近中年,热血在腔子里干涸,堵塞
面对他人感到恐惧,孤独
枪炮打响了星星的贫瘠,要是
鱼刺卡住喉管
在那些盲目自大的命运面前,谦卑
顺从的像一只
像一只什么呢
简 介:琉璃姬,公民,作者,当代诗人,思考者。八十年代出生于云南省昆明市,祖籍江南,大学时期写作至今,持续20年,多次获奖。文本被誉为“涂鸦体。”诗 观:写作也是将头摁进黑夜的过程,诗乃流星之事,必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