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为了迎接客人洒扫以待,我最日常的样子,那应该就是被各种书包围的样子。当然,这丝毫不意味着我书读千卷,学富五车云云。只因为,我是一个编辑。
因为是一个编辑,就跟书有了不剪不理不断的联系。 我的经验是,提到编辑,很多人脑补的画面基本是,书堆、花镜、老人。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编辑部的故事》牛大姐塑造得太成功,印象如此不可磨灭?刚工作的时候,非常享受工作的每一天,好朋友说,你的工作真好,你正好喜欢看书,那就是你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有钱发。听起来貌似这样,所谓貌似,就是其实不是。
当编辑久了,在看书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太正常的读者。朋友去我家看着书柜里的《世界如此险恶 你要内心强大》,说,你还买过这本书?话外音似乎是,你真有够俗气,这种拉轰的书也买回来?我说,当时不是当当独家销售,连续上榜嘛,很想看看,为什么能卖得那么火爆?又问,看了感觉如何?回答,有点像网页上荡下来直接打印,未经审稿直接出版的感觉。逛商场的时候,住酒店的时候,去饭店的时候,在海报上、壁画上和菜单上,我第一个行为都不是看华服软床美食多惬意,经常很不合时宜地讲,唉,这个配色不好,太凌乱,要突出的内容都被抢了,这要是封面,就失败了;唉,这个客人须知就这么几行字,也好意思写错别字,啊,手头木有红笔,好想改好想改;唉,这个菜名,英文翻译不对呢,给外国人看吗?好像只有中国人才能看懂……
我想要认真读一本书的时候,需要一个仪式,心里默念:预备!开始——我是一个读者。嗯,然后,把一本书不当做一个稿件来读。
不知道这种职业病有没有早期、中期、晚期之分,也不知道我能算上几度,几期。我倒非常想得开,丝毫不以此病为耻,虽然也没引以为荣。面试前来应聘的应届生时,他们懵懂地问,编辑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我说,我个人的理解来说,编辑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我曾经和同学聊职业发展,说我没有官瘾,不想当官,她说,之前自己也这么想,但是,工作后,你会发现,如果比你入职都晚的小孩都成了处长,你还是科长,在一个小孩的手下混日子,心理一定会不平衡的。这种不平衡,编辑基本上不存在,做一个编辑,退休时还是一个编辑,也没什么,你做的每一本书都是你的成果和成长足迹,你的每一个下一本书都充满了各种可能。归根到底,编辑是专业技术取向的职业,不用为那些行政职务、级别累心……不知道面试的小朋友作何感想,我对这个职业的感情已经有些赤果果了……
社里的员工通讯录一换再换,我入社时到现在仍然还在的同事有三十多位(社里员工百八十的规模),出版社人员有怎样的流动性不言而喻了。离开的同事再回来,看上去面色红润,聊起来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表面上我也会打趣说,你们脱离苦海了,精神饱满,气色不错,看我们灰头土脸面如菜色。不过,内心里,还是喜欢这个职业,最内心深处,想,我这么说是对这个职业的谦虚。
还是一枚小编辑。我想我会做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