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春天,王越头戴花冠,身穿淡蓝色纱裙,宛若降落人间的花仙子,款款出现在亲朋好友跟前。这是一场名为“天堂人间,我的爱与你同在”的主题追悼会,追悼的主角正是今天的“花冠女神”王越。看到美丽的女孩即将告别人世间,亲友们忍不住低声啜泣。王越站上舞台,扬起脸笑着说:“我只是先一步享福去了,我在那边等着你们。哎呀,这样说好像不太吉利,你们别着急,慢慢过来……”在自己的追悼会上,王越一如既往地古灵精怪,引得大家破涕为笑。
一、比翼双飞,陪你飞到天涯海角
王越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1981年出生于冰城哈尔滨。如果不是命运的魔杖指使癌症突然造访,王越的人生轨迹和众多80后没什么两样,如你,也如我。
王越从小学习优良,高中毕业后考入黑龙江大学。在大学里认识了后来的丈夫王亮。这段爱情一开始不被父母看好,父母认为王越太年轻,应该等事业稳定之后再谈个人问题。在老人眼中,同学之间小打小闹谈恋爱,很难修成正果。更何况,王亮与王越同龄,女孩子容颜易逝,找个年长的丈夫才容易相伴到老。
或许每个少女心中都装有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总想在平静的生活里找寻一丝波澜,才能彰显爱情的悲壮。
父母越是不看好的爱情,王越偏要想办法经营好。毕业后,两人白手起家,从深圳到上海一路打拼,最终定居在北京。
2012年,小夫妻买了房,日子过得活色生香。转眼已过而立之年,他们打算孕育一个小生命,让人生更加完美。
9月的一天,王越察觉自己小腹有些微鼓胀,猛然想起大姨妈有些日子没光顾了,莫不是怀孕了吧。
在王亮的陪伴下,王越怀着喜悦的心情上了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医生告诉王越,这不是怀孕,而是卵巢有占位,简单说就是肿瘤。
王越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被丈夫带去协和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结果更可怕,原发肿瘤竟然在胃部。肿瘤不仅转移到了卵巢,还到了盆腔,分期比较晚。如果不手术,生存期大概只有几个月。到了这个地步,临床上只能尽量救治,但病人能挺多久,全靠上天的造化。
王越蒙了,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这消息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刚31岁,正如上午十点的太阳,本该散发灿灿金光。十几年寒窗苦读,换来通往未来的平坦大道。事业有了,爱情有了,房子也有了,在最应该充满期盼的年龄里遭遇晚期癌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王越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当你饿着肚子进餐厅,服务员为你上了一大桌子菜,美酒饮料斟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突然被叫走。那一桌子美味佳肴仿佛镜中花水中月,只是好看,却再也吃不到嘴里了。人的一生中总会遭遇这样那样的变故,就好比走在路上摔了个跟头,有人只是擦破了皮,而王越这一跤,却是致命的。
为了保命,王越不得不切除卵巢、子宫和五分之一的胃。这就意味着,此生都无法和心爱的男人一起孕育宝宝了。
手术后,王越的情绪糟糕透了,时而抱怨上天不公,时而提出离婚。她背井离乡苦苦追寻的爱情,到头来成了笑话,自己非但不能为爱人带去幸福,还成为对方的拖累。每每这时,王亮总会一言不发将王越搂在怀里,让妻子感受他忠实的心跳声。
有了王亮的陪伴,王越连续挺过了手术和6次化疗。
为了照顾好妻子,王亮辞了工作。两人都没了收入,家里的存款很快见了底。尽管百般不舍,夫妻俩还是忍痛卖了北京的房子,这可是他们打拼多年买下的新居,刚装修好。王越很心疼,王亮笑着安慰她说,“房子不是家,有爱才是家。”
半年后,王越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回到了他们租来的小窝里。患癌后的每一天都在惊恐中度过,因为你永远不清楚那个变幻莫测的肿瘤君会在哪里偷袭。
二、极尽所能,为你达成未了心愿
充满苦难的2013年终于过去了,王越的身体在慢慢康复,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刚被查出癌症那时,生死未卜,王越曾提出,想来一场与生命赛跑的旅行。后来忙于治病,旅行的事就给耽误了。
为了不给妻子留遗憾,从2014年开始,王亮带着王越开启了浪漫之行。那段时间,王亮的工作相对自由。他们根据休假时间的长短,制定不同的旅游路线,从成都到合肥,从越南到柬埔寨。那些日子,一定有很多人见到这样一对夫妻,他们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前往各地景点打卡,品尝各种美食,尽情享受美好时光。
2015年10月,小两口从北京出发,打算去杭州的西湖看看。刚在酒店住下,王越就出现了严重的腹绞痛。就近上医院做了应急处理之后,王亮赶紧订了回北京的机票。
提心吊胆过了三年,距离医生预判的“死期”也过去两年了,肿瘤还是毫无悬念地复发了。医生告诉王越,这一次,肿瘤已经扩散到整个腹腔。王越的生命走向尾声,所有的治疗仅仅只为减轻她的痛苦。腹痛是肠梗阻和腹水造成的,这就意味着,王越将不能正常进食和排便。
在普通人眼中毫不起眼的吃喝拉撒,于无法进食的病人来说,也是一种幸福。每到用餐时间,王越总会用羡慕的目光看丈夫大快朵颐。她耐心地帮忙把菜里的佐料挑拣出来,打趣道:“我为你侍餐,你为我侍寝,咱俩分工合作。” 住院的时光漫长又孤寂,两人苦中作乐相依为命。
前方晦暗一片,加之病痛的折磨,令王越愈发沮丧。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她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电影。那段时间,王越迷上了《夏洛特的烦恼》,每天雷打不动要看一遍,越看越喜欢电影中的男女主角。
2016年初,王越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尝过人间食物了,全靠输液续命。为了哄王越开心,王亮决定送她一个惊喜。王亮联系到了主演《夏洛特的烦恼》的马丽,请求马丽到医院看看生命垂危的妻子。
那一天,马丽扮成护士,跟在管床护士身后。彼时,王越正在痛苦不堪地整理胃管,女演员马丽出其不意地现身。起初,王越并没在意,经过管床护士的提醒,方才认出这是电影中的“马冬梅”。电影明星出现在生活中,王越兴奋得忘记了疼痛,像个追星成功的小孩那般,伸开双臂紧紧拥抱心目中的女神。
没几天,男主角沈腾也出现在王越的病房,鼓励王越好好治疗,再创生命的奇迹。
为妻子送上她喜欢的明星过后没多久,王亮开始制造另一个惊喜。早在他们恋爱之初,王越不顾父母阻挠,执意追随王亮到天涯海角。为此,她不惜和父母发生争执。之后几年,王越很少回家看父母。王越生病后,父母很是着急,也想来北京陪王越。但王越生性倔强,不让父母前来。其实,看到女婿王亮如此尽心尽力照顾女儿,父母早就接受了他们的爱情。有心结的,仅仅只有王越一个人。
这一次复发,王越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很想再看看父母,追寻生命的起源。她曾在梦里大声喊妈妈,直到把自己哭成泪人才醒过来。尽管嘴上不说,王亮早就看穿了王越的小心思。
这天,王亮偷偷联系了王越的父母,并安排王越出了院。在租住的一居室里面,爸爸趁其不备来到了王越床边。王越幸福地探出身子,紧紧握住她童年记忆中最最温暖的大手。
三、完美谢幕,体面地告别亲友
2015年春节,小两口是在病房里度过的。看完春晚,王越还是睡不着,又看了一部电影《非诚勿扰2》,突然灵光一现,对王亮说,“我想为自己办一场葬礼。”
王亮吓了一跳,葬礼是给死人办的,明明还活着,请人参加葬礼,这不是瞎胡闹吗。再说,王越的身体非常虚弱,根本经不起折腾。
事实上,王越心中所想的葬礼,只是一场告别会。与其等死后让人祭奠冰凉的遗体,还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再看一眼,说说话。
患癌多年,王越早已学会了接受现实,死亡在脑海里预演过很多次。她并不害怕死亡,只是害怕独自去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她希望再追忆一次过往,再见一见那些想念多时的人,装满祝福上路,才能抵抗即将启程的孤独旅行。
王越的想法打动了王亮,这个愿意为妻子赴汤蹈火的男人,再一次领命,为妻子操办一场“活着的葬礼”。
2016年的春天到了,名为“天堂人间,我的爱与你同在”的主题追悼会现场布置完毕。参加告别会的不仅有夫妻俩的同学、发小、朋友,还有王越的同事、上司,甚至医生护士等等。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因为一个他们共同牵挂的人,相聚一堂。
那一天,王越打扮成花仙子模样,坐上轮椅,被王亮推进会场中央。看到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王越的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是羡慕,还是悲凉,连她自己也弄不清了。
以医院为家,王越多久没看到如此多张熟悉的面孔了。她微笑着,逐一向每个人问好。为了配合王越,大家拼命忍住悲伤,努力挤出笑脸来,殊不知,泪水已经不争气地划过脸庞。
王越站上舞台,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用颤抖的声音做了简短发言。她说:“你们每一个人都见证了我生命的点滴,都能证明我在这世间来过一次……”
现场顿时呜咽成一片,亲友们对她的不舍与眷恋,通过哭声传递到了王越的心中。她调皮地吐吐舌头,幸福地笑了起来,霸气地说:“都别哭,把眼泪憋回去!”
在“葬礼”现场,王越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想在大家最后的记忆里留下勇敢坚韧的形象,如秋叶般安静地笑对死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幸福的时刻终将过去。今天,王越成为众星捧月的主角。宾客散尽之后,她又感到无比失落与凄凉。夜深了,王越呆呆看向快要睡着丈夫,轻声嘟哝了一句:“真想看看你老了的样子。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脸上爬满了皱纹……我能等到这一天吗?”
王越的话令王亮一个激灵,他突然睡意全无,又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产生了。
王亮决定同妻子一起“提前衰老”,他请来两位化妆师,分别为自己和妻子画上老年妆容。
一小时之后,仿佛时光加速了40年,房间里出现一对“老年人”。正如王越设想的那样,王亮的头发白了,牙齿掉了,眼袋下垂,脸上还长了老年斑。王越深情地抚摸爱人布满皱纹的面庞,流着泪说,“真好,我终于看到了你未来的模样。”
老年妆在脸上挂了整整两天,王越也舍不得洗掉。她紧紧依偎在王亮身边,在假想的相濡以沫中度过了一生。他们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在洗去妆容之前,王越用手机录下一段视频,“嗨!老头子……”
四、后记
2016年5月25日,在举办“葬礼”的三个月后,35岁的王越走过了她平凡又精彩的一生。用她的话说,只是先走一步到那边享福去了。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丈夫王亮竭尽所能,为她点亮了通往天国的路灯。带着爱人、亲人和友人的祝福上路,王越应该不会害怕了吧。
如今,王亮重返工作岗位,成为一家大型企业的高管。王越过世六年了,王亮每年都会打电话给王越的父母,送上最真诚的祝福,用他特有的方式追忆逝去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