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哗啦啦被风吹走,我耳边还回响起火车当当当呼啸而过的声音,是那时你最喜欢的。
——题记
一
小太阳,你还记得我吗?我已经很久不曾想起你来,要不是这次回老家办事刚好经过,去你家住了一晚上,我真的都快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有些事真的说不好,也许微风吹起,撩动了心弦,阳光和煦,温度适宜,记忆里的某个人就蓦地被翻起,猝不及防。要不是这次去你家,我也许不会对时间的流逝、世事的变化看得如此清晰深刻,也就不会如此伤感、无奈了。按照咱们农村的规矩,你得喊我姐姐,哈哈,你可比我小半岁啊小太阳,别不服气。我记得小时候你刚来我们家,都不肯搭理人的,还是后来我们混熟了,你才心甘情愿地任我摆布。好了,我要开始说我想说的故事了!故事的开头,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吧,——别说,你一开始还真讨人厌呢!
对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记不清了,好像记忆的这一角被谁偷走了,只记得是很小很小,可具体是多小,我就支支吾吾了。后来问妈妈,她一会儿说是五岁,一会儿说7岁,一会儿又说是3岁,最后一个回答让我不再相信她了。反正那时是暑假,我弟弟妹妹都已经上学前班了。
我们两个的渊源要从我们的妈妈说起。你妈妈跟我妈妈是手帕交,她们从小一起结伴放牛喂猪,做饭洗衣,绣花纳鞋底,都见过对方被父母责打后哭红的眼眶,只不过你妈妈有造化多读了几年书,后来嫁到城里算是改变了命运。据说你在家很娇气,像个唯我独尊的小少爷,你妈妈为了让你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生拉硬扯地把你从优越舒适的城里,带到我们这个贫乏无聊的农村小家。哎呀,我们全家都高兴坏了!特别是妈妈。她简直手足无措了,恨不得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你这个从天而降的宝贝,生怕委屈了你。真像书里说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你长得真好看,个子高高的,眉毛黑黑的,鼻子挺挺的,眼睛像春水一样明亮,皮肤也格外白,站在我们三个土土的小孩中间,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气派。我们用最大的热情和善意欢迎你,一个个都含羞带怯地走到你跟前,跟你打招呼,你妈妈在旁边解说这是谁该怎么叫,你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们,好像跟谁赌气一样,怎么样都不开口。轮到我时,你妈妈温柔地笑着说:“这个你该喊姐姐,她比你大整整半岁哦。你们还上同一年级呢,”你闻言正眼瞧了我两下,很快又恢复你酷酷的少爷样子,我却管不了那么多,好不矜持地拉住你的手,捏捏你粉嫩嫩的脸蛋,厚颜无耻地笑着说:“小太阳,喊我姐姐,快!”你一把推开了我,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我“呀”地叫了声,差点摔倒了,你像受伤的小兽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大家都傻眼了,似乎没料到我的猴急和你的冷淡,你妈妈不住地替你道歉,满脸愧疚,说你其实很善良,就是有点内向认生,只怕熟了以后就不肯走了。我妈妈则拉着我就要打,说我把你吓坏了。
其实我才是吓坏了,我承认,从小我就是没出息的外貌协会,遇见好看的男孩就会比较莽撞,不懂得什么叫矜持。可我妈妈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打我吗?特别是当着你这么漂亮的男孩的面?一时间,我又是恐惧又是难堪地哭了,还越哭越厉害,以一种止也止不住的排山倒海之势。后来我才明白,小孩在越在意的人面前,越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正在我以为我会有场好揍要挨的时候,你突然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大家又慌忙去追你,生怕你有什么意外,我妈妈哪里还顾得上打我,一把松开我就跑出去追你了。你看你多讨厌,一来就惹我大哭,还害妈妈打我,你是我命里的魔星吗?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我们使出怎样的浑身解数,讲笑话也好,邀请你玩扑克也好,拉你一块玩泥巴也好,你仍然不搭理我们,保持你的高冷范儿。你还老是喜欢昂着脖子走路,高高在上的样子,把我们当隐形人。我们三个小孩都私下里偷偷笑话你,还学你的样子走路,说城里的小孩都这么傻里傻气吗?
这还不算更可气的。每顿吃饭,我妈妈总要尽其所能,辛辛苦苦地张罗一大桌子菜,你嫌弃筷子油腻腻的也不肯拿,吃饭只肯用开水泡过洗得崭新的勺子。就算如此,你也只是尝了两口菜就紧紧皱着眉头,立马喝一大杯水,就放下不吃了,去翻你妈妈带来的零食。我永远记得我妈妈当时的表情,这个可怜的不知道怎么取悦你的农村女人,又是沮丧又是强作释然地笑了笑,这笑容看得我们好难过。说真的,那时我们姐弟仨真想把你狠狠地摔在地上揍一顿,想问问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妈妈不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吗,凭什么这么瞧不起人!你看我们那么小就有阶级意识呢。
二
我们是怎么“打破藩篱冲出第一关”的呢?让我好好想想,好像是跟火车有关,哦!我想起来了!我家屋后面有个清澈的池塘,池塘后面就是铁路。你最爱做的事就是一听见火车的“呜呜”声,就如离弦之箭的速度冲出去,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车看。直到它走了,你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可回到家没多久,火车声又响了,等你冲出去的时候,火车已经快离开了,你没看两下,它就跑走了。如此反复几次,你也不觉得累,仍旧不甘心地追着火车跑。
我们都觉得你很奇怪,不明白一条长长的丑丑的火车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噙着眼泪咬着嘴唇怪可怜的,就不计前嫌地大度地搭着你的肩膀,笑着跟你说:“你别追了,不如我搬了凳子出来,你可以一个人看个够。”本来我是没准备你会有什么回应的,因为之前太多次你都拒绝我们伸出的友好的橄榄枝了,弟弟妹妹对你已经失去耐心和兴趣,小孩子对一次次的石沉大海总是会失望的,我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一件自作多情的事。没想到你倔强地把头一偏,说了来我们家的完整的第一句话:“不行,你还要陪我看!”你是用好听的标准的普通话说的,我承认,你开口的时候我就惊住了,不仅仅是因为你的一反常态,更大的原因是那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小男孩!他的内心深处肯定是温暖、炙热的,一定有什么光芒万丈的东西,只有同类才能看见。只要你有耐心等待和发掘。
那天,我和你各自呆呆的看了火车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太阳落山,夕阳的霞光把我们的脸都染成了红通通的。我以前从来没看出火车有什么名堂,只觉得它很吵很亮,晚上会影响我们睡觉,可那天我好像看出来别的什么东西来。它哐当哐当地开过来,带来一车人,也不知道开去了哪里,车上有很多小窗户,但探出来的每个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故事,但他们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你面前。等到下一班的火车,又哐当哐当地带走一车人,同样也是一无所知,只是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真让人好奇呢!也许哪天我们也会坐上这个火车,也会各自渐行渐远。这样想着,我脑袋里好像对“远方”和“聚散”生出模糊的概念。
是不是很妙?跟你这个爱发呆的小孩在一起,活泼简单的我也变得深沉了一点呢,竟然会想了这么多不该小孩子去想的东西。那天我们搬着凳子回家的时候,我伸出了手,你轻轻地握住了,一直没松开。
后来,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你终于开口说话,我们全家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你终于能不拘什么就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了!你妈妈笑话你简直成了我的小尾巴跟屁虫,你红着脸也不作分辨。你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跟我勾肩搭背的走路,连上厕所都跟着,饶是脸皮再厚的我也害羞起来叫你走开,一出来却看到你傻傻地守在外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我们手拉手一起去菜园摘菜,去堤坝上看黄绿交杂的稻田,去摘随风而去的蒲公英。那段记忆里,我们的手好像就没放开过。
带你去结交村里新的小伙伴,你像个教养极好的绅士,见了人就打招呼,你跟大家都相处得很愉快,经常乐得开怀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所有人都喜欢你这个单纯又有个性的家伙。你最喜欢的还是跟我看火车,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起你天马行空的想法,你每一条都说到我心里去了,好像把我肚子里想说的却表达不出的东西都掏出来了,我也试着笨拙地表达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你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整个夏天,你都在我家过的,你晒黑了,身体也更壮实了点,你妈妈很高兴,觉得她的初衷达到了。可夏天快到尾巴的时候,你还是要走了。
临走的时候,你红了眼,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谁跟你说话你都不理,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沉默倔强。我也忍不住哭了,可我知道你迟早都是要走的,我一直没忘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妈妈拿你没办法,让我好好劝劝你,我强颜欢笑道:“你回去还要上学呢,等寒假的时候你再来玩,我还等你看火车。”你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终于松开了手,那一刻,我却感觉到你的失望,好像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远,很远,有什么东西“嘎”的一声崩断了。
三
后来,我们又见过两次。一次是第二年的暑假。其实说好了你第一年寒假就来的,可你爽约了,我的失望简直到骨子里了,整个冬天都闷闷不乐的,一直盼望你会像《西游记》里救苦救难的菩萨突然从天而降,我蓦然回首你就站在我家门口。可你直到过年都没回来。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你肯定生气了,可你还是来了,还是你妈妈带着你,你别别扭扭的,明明很开心却装作跟我们不熟的样子,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和欢快,你妈妈语气无奈地跟我妈妈吐槽你:“唉!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去年寒假怎么要他来,他就是不肯,今年一放假他就在我面前哼哼唧唧,我一开始不明白就没理他,后来他大概憋不住了,吞吞吐吐地说要跟小姐姐去看火车。我就说,他会喜欢你家的孩子。“遗憾的是这次我没什么太多记忆了,因为你没呆多久又回去了,而且,再也没来过。
第二次是春节,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见了,每年放假我还是会想起你,可是中间有太多新的伙伴和新鲜事物了,我忙得目不暇接。我承认刚刚想起你的一瞬间,心会缩得紧紧的,可是很快你就变得越来越轻,像气球一样随风飘走了。终于,你不再让我耿耿于怀了。我自认为我已经很轻松地接受你变成过客的事实了。
那天是正月初二,你去你外公家里拜年,我去我外公家里拜年,我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零食的时候,碰到了你妈妈几个人在高高兴兴地打牌,我正要问她你来了没有,突然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正一个人蹲在树下,不知道看什么东西。我那时已经几年没见你了,可一看他孤单的身影,和旁边一群厮打玩闹的小孩格格不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确定这个男孩是你。
你好像感觉到什么,忽然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你长高了好多啊,应该已经多出我一个头了,颇有点青葱少年的样子。我们两个都没有开口,只是傻傻地看着,也许是等着对方先开口吧,反正什么都没说。我从你眼里看出了薄薄的怒气和怨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好像在说:“你这乡里的野丫头,见到我竟然也不主动打招呼!”你还是没变啊,这让我想起妈妈苦涩的笑,再加上小女生青春转折期的矜持和别扭,我一时间也很生气,明明是你把我当陌路人在先,凭什么要我一直迁就你?
我别过脸径自进了小卖店,胡乱买了一点吃的,你妈妈见了我,一面码牌一面热情地跟我说着话,还嗔怪你怎么不叫姐姐,你好像没听到一样,还是不肯开口。我没理你,买了东西目不斜视就走出来了。你却拦在我经过的路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好像带着一点乞求的意思。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还是小女生的别扭吧,就是想狠狠地让你难过!就想恨恨地让你受伤害!我眼皮也不抬,就昂首阔步地走开了。
快转弯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你姿势未变地看着我的方向,像一棵绝世独立的树,只不过你脸上带着很悲伤很悲伤的神情,我看仔细了,你在流泪!我无法形容你当时的样子,在周围喜庆喧哗的过年气氛中,你在无声地流泪,眼泪都快流进你嘴巴了,可你始终不肯用手去擦一擦,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这里,又好像只是透过我,什么都没看。我真想过去好好安慰你,像从前那样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灿烂地对你笑着说:“放心,我一直都没变啊,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可这短短的一段距离,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跨不过去,就是跨不过去。我们就这样原地不动地站着,看着,突然,”呜···“的长鸣声响起了,火车“哐当哐当'的飞驰而来,我们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向铁轨上的火车。它还是那么长那么吵又那么亮,每个窗口都亮着一盏小灯,只是或许是过年的缘故,很多车厢看起来是空荡荡的,只有少数的几个窗户探出几张落寞的脸,那几张脸又很快的渐行渐远了,变成一个小圆点,火车声也越来越微弱,慢慢地它们都消失不见了。
一回到外公那里,我突然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大人都莫名其妙的,不明白大过年的好吃好喝的,有什么值得哭得这么伤心,但还是七嘴八舌地安慰我,吵得我耳朵嗡嗡响,脑袋也一片混沌状态。谁也不知道在这个闹腾腾的春节,世界上从此多出了两个失意的小孩,他们的孤独大人不会明白。而我的青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总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了,抱歉,留下了并不愉快的回忆。后来,你再也没回来了,听妈妈说,过年阿姨好说歹说要你去你外公那里拜年,你都很干脆地拒绝了。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小孩都会变的,也许是长大了看清楚了农村和城市的差别,心里嫌弃。”我却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们误解你了,可真正的你是怎样的,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也是雾里看花看不清了。我们都被时间推着走,不管情不情愿,只能往前走。
四
前天我回去办事经过你的城市,关于你的记忆一下子哗啦啦的扑面而来。这么多年你妈妈跟我妈妈还是亲厚不变,两家一直都有走动,而你跟我,竟然一点联系都没有,好像对方的情况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我突然心里突然一动,很想见见你这个老朋友,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我只能服从。我当然知道你是不在家的,听说你现在在深圳发展得很不错,也有个感情十分稳定的女朋友,可是,哪怕看看你长大的地方也是好的。
我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想去看她,她很热情温柔地表示欢迎,我欣欣然从之。你妈妈这个我叫阿姨的女人,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真的很有福气。她善良,细腻,文艺,感性,还常把“爱你”放在嘴边,就冲这点来说你就比我幸福太多,你知道我妈妈是一言不和就动手的冲动派,至少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温柔地抱抱我。
阿姨同时也很坚定。
比如,我试过很多次把话题往你身上引,都被她巧妙地转移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想,按她心细如发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性格,肯定早就察觉到我的意图。而我明明知道她的回避,还一次次不知死活地旁敲侧击你的情况,真的很不自量力啊!我早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不想去打扰你,就算阿姨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我也不会做什么。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的啊!我最多只会默默关注你的朋友圈,看看那个我记忆里桀骜孤独的小男孩如今变成了什么样,他还会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看火车吗?他还是只要走进他的心里,他就会毫无保留地露出赤子之心吗?他还是那样不开心了就一天不说话,高兴了就笑得傻乎乎吗?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想知道。你看,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这些,你能说我不是个讲义气的朋友吗?
阿姨似乎不是很喜欢你的女朋友,语气遗憾地说她长得有点胖,学历也一般,还咋咋呼呼的特别爱笑。阿姨边说边目光如炬地看了我一眼,我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代入到自己身上,毕竟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早已是两个世界的。趁阿姨去厨房忙活的时候,我悄悄潜入了你的房间,心想就算被逮住了,我也可以佯装无意地参观你们的房子。
话虽如此,进去的时候我还是屏住了呼吸,心突突突地跳动着,脚步放轻不敢生出任何动静,眼神均匀又仔细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部分,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真像一个入室行窃的贼 !
你有一个好大好大的书柜,一入眼帘就看得到,你肯定喜欢看书。我随便看了一看,你涉猎广泛啊!四大名著,外国名著,推理系列,天文宇宙,科幻,哲学类都有,它们很清晰地分门别类了,每一格你都做了标记,看得出你都读过。或许你更喜欢日本文学,因为我看见好几本村上春树的书,还有《源氏物语》,它们都放在随手拿的位置,特别是那本《挪威的森林》,都有明显磨损过的痕迹。我微微一笑,这本书也是我的最爱啊。作为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我非常明白这些书 都是需要足够的兴趣和时间才能看完的,所以,我想你大概是个很渊博深沉的男生了。
我眼睛放开书柜,转向其他的位置,扫了两圈,不免有点失望。也许是你不常在家的缘故,你的房间竟然感受不到一点你的气息。我知道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小时候为这个还取笑你是狐狸,可现在连你的衣服,鞋子和袜子也没看到,我总不至于去你的柜子里翻吧?因为这个缘故,我疑心你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你们家是老房子,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空气里的浮尘一览无余翩翩起舞,这里散发着陈旧而又朴实的味道。可是,为什么看不到你的任何痕迹呢?我并不死心,朝下面看去,突然,我看到了你床边的桌子下面,有个旧旧的包得鼓鼓的纸袋子!也许是你的相片?我欣喜若狂!我轻轻地拿起它,轻轻地拂去它上面的薄灰,打开。很好!这是你的作文本。
我翻开第一页,从看到第一个字起就如痴如醉地读起来。你的字写得真好!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工整有力的,不偏不倚,老人说“字如其人”,可以想象得到你是个正直的人;你的“的地得”全用对了,标点符号也都是那么恰如其分,你肯定很严谨;你的作文很有想象力,感情也很细腻,不是那种标准的作文格式的八股文,简直是文采飞扬诗意盎然,老师对每一篇的批语都是不吝与溢美之词,有一个评语说要保持这样的性灵。我太喜欢这识才的老师了!真好,你高中有一个懂你的老师。
我越看越喜欢,也越看越心急,没有,为什么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么,只是心里有个执念,好像埋藏了很多年。我如饥似渴地一字不漏地看完一篇又一篇,只是想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一点点就好!我执拗得像一个眼睛盯着别人手里的糖的小孩,非要吃到嘴里才罢休。
终于,我看到了你写的关于农村的一篇作文,你无限怀念地描绘着乡村的晚霞、稻田和蒲公英,我就知道!你记得!你还是那个你!我没看错你!我高兴地捂着嘴巴哭,你字里行间透出的对农村的同情和悲悯,又对农村人落后思想的不解和无奈,文章的最后,你提到了以前一位农村阿姨做的饭菜,你说你很愧疚,我想妈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只是,你没有提到火车,更没有提到我·····
我又翻到你写女孩和爱情的那一篇,你的观念是不应该以外表的美丑来衡量爱情,真正的爱情是情投意合心有灵犀的,你含蓄婉转地表达对班上一位女生的爱慕,看得出你用情很深,那个女生一定很可爱,你可真是长大了,那么早就会泡妞写情诗了,真是个痴情的人儿啊!
“咚咚咚”,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我吓了一大跳,立马把本子塞进袋子,又赶紧掀起衣角擦擦眼泪。“亭儿,饭做好了,你准备好了就出来吃饭吧!”你妈妈温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了,我紧张地发抖,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好”怕露出马脚不敢再说别的,你妈妈好像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还是走开了。谢天谢地!你妈妈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妈妈!当时我满脸泪痕狼狈不堪,阿姨要是见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对自己解释。
坐在回城的大巴上,我耳机一直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音乐,突然间,一句歌词蹦了出来:“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记忆中的一幕突然像慢镜头一样回放:我们手拉手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傻笑,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突然我很想亲亲你,就像电视里的大人一样。我圈着你的脖子,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一下你的脸,你的脸涨得通红,却用嘴唇轻轻地贴着我的嘴唇,过了半天才分开,我们两个人都红着脸微笑,好像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终于想起来那时候我们多大了,那一年,我9岁,你8岁半。
小太阳,真高兴曾经遇见你啊,我终于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