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瓓蝶曦梦
01 孤单的童年 父亲的背影 千千万万遍
闲置的日子里,我想写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了。我想写我的故乡,写那里所有的亲人,包括我的母亲、父亲。
生命中影响最大的两个男人,一是我的爷爷,二是我的父亲。作为一个曾经的留守儿童,童年里爷爷如父。长大后,爷爷走了,看到父亲会想起爷爷。而父亲的背影,则是整个童年和少女时期挥之不去的悲伤。
八岁是人生中纯真欢乐的年华,一切都是美好的。然而我在八岁那年遭遇了痛彻心扉的离别。
父亲和母亲从爷爷的老房子里分家后,在离爷爷家不远处的山坳里建起了新房子,没有人帮忙,全靠他们两个人肩挑背驼的给新房添砖加瓦。新房终于建好了,有七间房,宽大敞亮。父亲欠下了一屁股债,包括一包烟一碗油都是借的。当年的秋天,父亲去了河北,第二年母亲也随父亲过去了,留下我和年幼的弟弟在家由爷爷奶奶照看。等到腊月二十九的时候,他们千里跋涉终于回来了。小小的村庄沉浸在一片团圆的欢乐祥和之中,家家户户杀猪宰鸡,贴对联放鞭炮,挨家的拜年讨红包。
大年初三的清晨,当我被开门声叫醒的时候,父亲已经收拾好了大包大包的行李准备出发了。我闷闷不乐的跟在父亲身后,一直看着他坐上摩托车远去,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弯曲的山间马路上时而看得见,时而看不见,我站在院子最外侧的一角,不敢眨眼睛,生怕父亲出现在哪个弯道的时候我错过了。泪水躺满了脸颊,然后低低的哽咽抽搐,胸口越来越痛,但我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后来的许多年,父亲背着包在路上越走越远的背影,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每一次醒来的时候,枕头和被褥都湿透了,意识清醒的时候也会哭很久很久。
之后的每一年春节,父亲和母亲都会回来团聚几天,后来一起离开。院子里唯一的电话是姑姑家的,每周与父母通话一次。父亲的叮咛和问候成了化解梦魇的唯一良剂。收音机、录音机、DVD、VCD、大彩电,立体环绕音响,父亲一一添置。亲戚朋友来参观,父亲总是很自豪的讲述着。有时候还会伴着音乐和母亲一起跳着交谊舞。童年就是这样,拥有大部分的日子的清静,也有短暂的幸福。
14岁的时候,我要上初一了,那年夏天,父亲和母亲决定请熟人把我和弟弟带去山西和他们过暑假,我们高兴坏了,那是第一次出远门。两年后才明白父亲的用意是想解除我们姐弟俩对他们的误会,我们一直以为爸爸妈妈在大城市过好日子,不要我们了。直到去了父亲的工作地,看到几乎一毛不拔的黄土高坡下黑黑的煤场,以及从洞口走出来的,只有牙齿是白色的矿工之后,我理解了父亲的辛苦和不易,再也不说自己是“孤儿”了。
假期和父母一起旅游,首都北京的所有景点一一游览。不管身在哪里,只要有父母在的地方就不会陌生。暑假结束了,父母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带我们坐了过山车和摩天轮,然后把我们送进火车站。那个年代的绿皮火车通常都是脏乱差的,过道里厕所里挤满了人。父亲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又陪我们坐了一站路,默默的看着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表情凝重。下车的时候,我和弟弟站在过道里,背靠着座椅以使自己站稳,远远地看着车窗外的父亲和母亲在随着缓慢起步的列车快步跟过来。我哭了,又是那刻骨铭心的胸口痛。
02 父亲的背影 是坚强前行的力量
初中寄宿,一周回家一次。高中依然寄宿,离开爷爷奶奶,去很远的县城去读书,一年与父母相见一次。那些年我在鄂西北的小县城,父母在荒凉的黄土高原。有一年的寒假在山西过年,他们住的算是比较简陋,红砖砌的平房,窗户没有玻璃,薄薄的塑料膜在凌冽呼啸的北风中呼啦呼啦几下就被撕碎了。习惯了南方气候的湿润,至今也无法适应山西的冷和干。一场大雪几天都化不了,母亲倒了一桶脏水在地上,立刻就结成了冰。
父亲怕冻坏了我们,买来新的厚厚的塑料膜要去糊窗户,父亲说太冷了不要我出去。想黏着父亲的我拿着一盒钉子愉快的跑出去了,跑出大门的那一刻我后悔了。干裂强劲的寒风像刺刀一样削着我的脸,尽管是羽绒服的帽子,加绒手套全副武装,依然感觉像没有穿衣服似的,呼啸的风瞬间能把人冻成冰渣子似的刺骨。父亲站在又高又窄的窗台上,板寸的头发没有羽绒服的帽子呵护,青筋暴起的双手也没有手套抵挡,我想父亲肯定冻僵了。我问父亲冷不冷,他说还好,等把窗户封上了屋里就不冷了。他一只手拿着小锤子,一只手死死按住被风掀起的塑料膜,我递钉子给他的时候一伸手就受不了了,实在太冷。我劝父亲别钉了,等没风了再钉,他说“没事”。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铿锵有力的手臂一下一下挥舞,生平第一次感到父亲的背影如此高大。由于父亲的坚持,那个冬天待在室内有暖气没有寒风,特别暖和。
怀着对父亲满满的崇拜感,和对母亲无比的亲近感,一家人在凋敝的异乡度过了一个幸福温馨的春节。寒假结束要开学的前几天,父亲开车载我们提前去买票。山西冬天依然是冷的那么让人受不了,晚上十点在户外走动的话,更是瞬间被冻成狗。父亲打开车内暖气,嘱咐我们姐弟俩和母亲都待在车内不要出去,而他负责去给我们买票。轻快悠扬的葫芦丝轻音乐在车内荡漾,呼呼送风的暖气使人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父亲还没有出来,他还在等候零点零分准时抢票。看着车窗外缩头缩脑的来往人群,我想起父亲又没有戴手套,他也不喜欢戴帽子。于是蜷缩着身体快速走进购票大厅,在长龙一样的队伍中寻找父亲的身影。父亲穿着一件并不算太厚的深灰色呢子大衣,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双手正紧紧握在一起,嘴里呼呼的哈着热气以使手更暖和一些,但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缩着脖子,眼睛还不停地注视着上方的大屏幕,生怕错过了那零点零一分似的。我并没有立刻叫住他,一个人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高大,瘦弱,但腰背永远是那么挺直。父亲像一座山一样坚定的站在那里,在那个酷寒的冬夜,给了我无限的力量和温暖。
即使仍旧是每次姐弟两个人乘坐火车,经历三天三夜中途转车,甚至无坐站票才能返回老家,我依然不会感到害怕和孤独。我相信父亲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是常年与亲人分离的生活,锻炼了我坚强勇敢独立决断的个性,是一次又一次的别离使我们幼小的心灵变得刚强,是父亲母亲吃苦耐劳坚持到底的信念换来了我们不用为经济担忧的富足生活,是父亲果断力行、坚韧不拔、永不服输的精神指引着我们升学考试时许多次的胜利和失意。父母亲充足的经济供给,也使我免去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求学。而当时好多初中同学因为家里不支持,都放弃了再升学的机会。我庆幸我的父母亲一直支持我,在求学之路上一直前进。
03 父亲的话 是孤独奋进的雪中炭
“不抛弃,不放弃!”是《士兵突击》里许三多的名言,也成了我时常写在日记本上的话。每当考试不理想的时候,每当想念父母亲的时候,我都会一遍又一遍的哼唱着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边唱边淌眼泪。父亲也会在每次通电话的时候询问我最近过的好不好,钱够不够花,吃的好不好等等之类的话,遇到考试没考好心情低落,父亲就会语重心长的给我讲道理:
“考试失败不算什么,一次没考好不要紧,成绩起起落落属于正常现象,总不能你一个人总拿第一,却不给别人留机会。别人也不比你笨,不比你少努力,别人为啥就不能拿一次第一呢?你调整好心态,别太把成绩当回事,我知道你很用心在学习,这个过程很重要,我相信你下次肯定考的好!”
父亲每次安慰我的时候,总能在电话里听到他坚定乐观而浑厚的笑声,好像他并不在意我没考好似的。他的话总能使我感到压力消失了,心情平复下来。是父亲的宽容和鼓励,使我在不需要任何人监督的生活中,加倍努力学习。
还记得某一次的高三月考没考好,被老师叫去谈话,老师话没说完我就委屈的嚎啕大哭了,老师让我去洗把脸,在操场上走走平复一下心情。那晚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星星洒满了天空。我呆呆的绕着操场走了不知多少圈,累了,走不动了,停下来席地而坐,背后是一棵松柏树,大汤碗那么粗,笔直挺拔的屹立在银白色的夜空中。我转过身,顺着松柏树的根,目光从地平面延伸到它最高的位置,就看到星星眨着眼,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想起似乎已经破碎的名牌大学梦,情绪失去了控制,宁静空旷的操场仿佛已经沉睡,沉静的包容着我的脆弱和悲伤。
我想起了父亲和母亲,想起了在梦里千千万万次离开的父亲的背影,想起了父亲——别人都叫他老板,蹲在水池边给我擦皮鞋的背,宽厚,结实。想起母亲的眼睛,那眼里掩藏生活的磨难。我想我不能被打倒,不能放弃,也不能抛弃梦想。哭过的心情,像雨后的天空,静谧安详。我快步跑去洗了个冷水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教室……
在学校的生活虽然孤单却也充实,寄宿的高中生活,单纯而美好,心里只想着要改变命运,长大了出人头地挣大钱,把父母亲从那个贫瘠又富饶的煤场中拯救出来。所以我的学业从来不需要父亲过问,周末只会留半天时间给自己,清洗衣物,购置生活必需品,然后悄悄溜进教室做练习题。晚上十点半后寝室熄灯了,于是垫张废纸在过道的阶梯上,复习课本做习题,睡前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天的心情和激励自己的话。当我趴在宿舍的床上写日记的时候,我会想起远在他乡艰辛奋斗的父亲和母亲。
后来,虽经过波折最终也考上了大学,有父亲的供养,我毫无忧虑的享受着美好的大学时光。而凭借着父亲的艰苦奋斗和母亲的任劳任怨,夫妻齐心操持整个家,慢慢地,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父亲有了车子,后来又在省城有了房子,我们一家成了别人眼中羡慕的家庭,衣食无忧,幸福团圆。
04 父亲 永不曾老去
如今,父亲快五十岁了,他依然坚持奔波在他乡,为的是让跟着他许多年的弟兄们也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他的担当和大爱感动着我。最近一次见到父亲时,是在我的婚礼之后。不经意间发现父亲看手机的时候,眯起眼睛,把手机屏幕远远的握着,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看不清字了,老了,眼睛退光了。顿时,一种深深的失落和伤感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父亲他真的老了吗?真的老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事实,我多么不希望父亲老去啊。
在我心里,父亲依然是那个善良、坚韧、朴实、开明、宽容、慈爱的父亲,依然是那个对我言传身教,为家庭创造幸福的,背影高大的父亲。在我的内心深处,父母亲无论身在何处,何处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