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抖得太厉害了，Korol觉得恐怕Mata也已经看了出来。

Mata笑了一下，双手突然抓住Korol的肩膀，攥紧，笑道，“我听着呢，Korol。RNG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任务。”

“军部在调动部队从不同路线进军艾卡西亚，但是太慢了，看这边的虚空水晶，那边肯定不久就会开启。东大陆为了在不朽堡垒拦住她已经耗尽了战斗力，短时间内重整困难。所以，我需要你们，就是耗尽RNG龙脉里的所有水晶，也要拦截或者拖住艾卡西亚。你们是唯一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了。”

拦截东大陆那支横扫祖安，征服比尔吉沃特，堪称东大陆最强精锐而且已经确认是带着虚空能量的，暗杀奇袭部队，和其他听命于艾卡西亚的爪牙。这就相当于在跟对方说，我要你们用自己，来为大部队争取时间。而且即使战死，也不能后退。

被称为西大陆最强之矛的RNG学院，电光般的速度，极强的追杀能力，超高的团队配合以及韧性，让他们成为现在唯一的人选。

Mata挑起眉毛，看着Korol，放下双臂。

Korol觉得视野四周全是黑白相交快速互相覆盖的光点，只有Mata的脸还是清晰的。如果对方说一声拒绝，那么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早说啊！你在这儿犹豫什么呢！”Mata一副要打就好好打，不好好打不如去洗澡的表情说道，然后扭头吼道，“香锅！！”

正托着脸听守灵人讲虚空情报的Mlxg站起来小步跑上前，“在！”

“别的队长都在这儿开会你跑去干什么呢。”

“听一听虚空啊。刚才Korol那么一说我觉得东大陆那样儿估计是来不及管那个连接口了，只靠Faker也不行，咱们这边如果去帮，明显RNG是最佳人选啊，我当然得听听了吧。”Mlxg说完看向Korol，“怎么样扣神，是这么回事吧。”

Korol勉强笑了笑，“可以啊香锅，这一波分析很强si。”

“那当然了。”香锅笑了一下，“你没跟我交过手吗。”

“那RNG，你们的任务，”Korol攥紧了拳，“拦截艾卡西亚的队伍。”

“是！”Mlxg立正敬礼。

Korol觉得自己肚子也跟着痉挛起来了，他点了点头，想说的话迟迟卡在喉咙里。想到还有其他任务要布置，时间已经等不及，他才声音很低很急促地又叫住了香锅，“……不要有牺牲。”虽然这句话，明明那么苍白无力，可他看着香锅的眼睛，看着远处那些翘首以待的RNG队员们，还是忍不住说道。

“今年的联赛被打断了，还没分出个高下，香锅，回来天王山之战啊。”明凯也笑着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道。

Mata和Mlxg都笑了起来，“哎你说，以前在战场上见面，十次有八次是在互相说垃圾话，你们突然这样我好不习惯。”

“局势，总是会变的。”Korol也笑了，他觉得脸上和腹部的僵硬舒缓了许多，“我也等着你们回来天王山之战。你们先回学院，带上尽可能多的永恒电掣水晶，然后一路向东。有任何情报我会通讯板联络你，告诉你们具体方位。”

“好。……扣神，”Mlxg抿了下嘴，看向Korol，“你也辛苦了。这边你们也加油吧，RNG回来的时候，EDG也要都在啊。”

Korol唇角微抬，他伸出右手，“EDG会守在这里，绝不后退。一个人都不会少。”

Mlxg也伸手握住了，眼中斗志满满，“RNG会一往直前，也绝不后退。一个，也都不会少。”

一阵夜风吹动二人的刘海，吹过他们各自胸前的对标。

 “RNG，集合！”松开Korol的手，Mlxg头也不回地走向阵列，Mata跟在他身后。

无心，uzi，小虎，还有本来站在三星队列的looper全部快步跑了过去。

“老哥们，终于轮到我们了。”他笑着顶了一下眼镜，旋即嘴角垂下，“RNG，这次出兵，绝不后退！”

“绝不后退！！”其他的队员一起喊道。

Mlxg拿出所有带来的金色水晶，一把捏碎，金光腾起旋即笼罩融进了所有RNG队员身上。最后一缕飘荡的金光稳定在Uzi身上的瞬间，原地仿佛是向外发射了一道没有雷声的闪电，他们站立的位置只剩下扬起的微尘。

Korol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再给自己任何多余情绪的时间，回过头看向Acorn，“军部已经在试着联系三星暗杀堂了，堂主Ambition之前一直在东大陆行动，现在东大陆的情况，联系他可能需要花点时间，而且估计即使联系上，暗杀堂的优先肯定也是艾卡西亚老巢，所以这边，就靠你们尽可能抑制着了。”

“明白。”Acorn转身招呼所有人准备往深渊那边赶。

Deft走过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Korol和明凯。Korol明白，但是他也无能为力。Deft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移动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一样喃喃了一遍Korol的话，“一个都不会少。”

三星暗杀堂的训练让他们都拥有比同批学院更高的军事素质，Deft虽然在学院时也萌生过不去军部的念头，但是事情的发展没有给他退出的机会。他参与了，他便会坚决地战斗到最后一刻。三星收的孩子全都是孤儿，而能加入两翼的学员都必须是在暗杀训练中出类拔萃的精英。暗杀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否在一个队伍之中，都必须有孤军作战的觉悟和能力。

所以他带着田野训练的时候如果田野状态不好表现不佳，他甚至也有直接把田野踢下自行车独自单排的时候，也有当田野在宿舍里和爱萝莉打打闹闹声音太大被他一手一个赶出去的时候，也有田野为了增加默契度跟着自己在训练场转悠他回头让小孩子先去学一学基本知识的时候。

他似乎一直都是话少的那一个，被动的那一个，总是田野有几分小心有几分敬畏又有几分试探地围在自己身边。他有时会不经意发现对方或近或远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一次是在代表队休息室里打盹时睁开眼发现抱着书戴着耳机的田野正好抬头看向自己，有一次是在比赛之前自己在做手腕活动一抬头看到门口外的田野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还有……还有很多，却好像，又还都不够多。

Korol垂下眼，然后快速看向侧面的明凯。明凯看着转身跟队伍走向狼藉的战场，走向深渊的Deft，暗自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刚才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卡兹克说，艾卡西亚那个连接口开启，需要强大的祭品。”

“………………”

“应该这就是为什么田野被掳走的原因了。军部恐怕会……扣神你没事吧？？童扬？！童扬！！！”

身体和神经绷了如此之久后，终于还是绷断了。Korol在明凯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就开始呼吸急促，他听到越来越多的杂音轰鸣在耳朵里盖过明凯的声音。之前剧烈颤动和痉挛的肌肉开始彻底不受他的毅力压制，一种发烧一般的麻木与冰冷彻底冲破了他的精神力，淹没了他的身体和大脑。

这种时候什么情绪都已经不足以解释了。疲惫，恐惧，自责，愤怒，还脑子里大声对自己喊着你绝对不能倒下的咆哮，压弯了这杆旗帜。

周围迅速围过来了各个队长和将军，PDD，Lovelin，卷毛，微笑，草莓，Mystic，一群人立刻七手八脚地去帮忙。然而呼喊他名字的声音连同头顶那微熹的晨光都离他越来越远。

EDG……田野……

【“一个优秀的队伍，不仅能在顺风中势不可挡，更要在逆风中坚韧不移，而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任务。以后学院和代表队会面对越来越多的挑战，远远多过刚建院的这一年，甚至远远多过现在这个时代。无论是EDG，还是未来时代会交给EDG的更重大的任务和使命，你们两个，都要作为决不动摇的两根顶梁柱，站在前面。让学员们看到你们，就能感受到团结，力量，和赢的希望。”】

我不能……倒下……

在听守灵人讲述的列队那边，有人听到了明凯的那两声大喊，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巨石侧后方的骚动，大家都开始疑惑地张望。EDG的队伍坐得很远起初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命令大家谁也不乱动，Mouse扔石头砸了一下斜前面队列的tbq，对方捂着后脑勺回过头来。

“哎，那边怎么了？”

“好像是……好像是童扬。”

本来被守灵人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到昏昏欲睡的爱萝莉陡然精神了，他一手撑地立刻半跪起身，“童扬怎么了？”

“不知道啊，晕倒了还是什么的。”

整个EDG的队伍全都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穿过一排排的军人向巨石跑去。

一切，像是变成了慢镜头下的世界：

守灵人的口还在开合讲着虚空生物的战斗方法，他被净化的目光早已认不出曾经是队友的Lovelin；下面代表队的队员们或是抬头看着守灵人，或是目光投向巨石侧的骚动，或是因为长期的疲劳彼此靠着陷入浅浅的睡眠；而爱萝莉带头的EDG队员们，急切的脸上是焦虑的目光，正是在跑的动作；巨石后面PDD抱起了童扬，皱着眉头张口似要喊话，所有人都向着主帐的方向迈开腿。

东大陆的人围着坍塌的不朽堡垒开始初步的整顿和重建，而西大陆队长们和EDG们围着躺平在行军垫的童扬身边急切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

代表队出发前童扬住院时医生开的病情单，在明凯眼前不停地滚动出现。

他呼吸有些颤抖，直起身来走到围着童扬的众人之外，鼓起腮快速做着深呼吸。

始终是二人分摊的重担，在童扬倒下的那一个瞬间，就开始全部向着明凯逼来。即使他现在还没有真切地感受到，但他仿佛站怒号而来的洪流前方，他已经能看到它的模样。

西大陆的决策至少还有军部，还有在这里的将军，但是EDG要承担的压力，此时此刻唯有自己抗住。

童扬倒下，那么刚才那个情报，就必须实话实说给所有人。

像是所有的神经都被全部麻痹了，他的身体在做着必须要做的事。Clearlove转过身去，“艾卡西亚连接口，是主连接口，它的开启，需要一个强大的祭品，按照之前发生的事情可以基本确定，那个祭品是田野。”

还在弯腰紧紧攥着童扬手的赵志铭愣住了。

“RNG，已经去追了。两位将军上报之后，军部位于超级堡垒，恕瑞玛和战争学院的部队，也已在往爱卡西亚山区行进。军部在联系三星暗杀堂，一旦确认后也将会前往艾卡西亚。”

“我只有一个问题。”爱萝莉慢慢地从童扬身边站起身，眼睛越过前面草莓微笑和Lovelin的肩膀看向明凯，“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把田野带回来，还是把田野，解决掉。”

明凯没有说话。

“……厂长，你说话啊……”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阻止连接口的开启。”明凯说道，“到时候发生的任何情况，都由他们，自行判断。”

“自行判断？”赵志铭重复了一遍。

“你以为为什么要让RNG火速前去，也是为了能第一时间赶到尽可能救下田野，知道吗。”明凯说道，“田野有可能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即使他是，即使是你在，我在，我们所有人都在，如果以这片大陆的生死存亡作为代价你敢去冒然行动吗？又或者，你有那个能力吗？？”

“没有同伴没有朋友的大陆，生死存亡又与我何干。”赵志铭看着明凯，“以卖队友换来的苟且偷生，我宁愿不要。”

“于你而言是苟且偷生，于这大陆的万千生灵和百姓而言，则是和平与安定。为了自己的执念，就要把所有其他人的安危置于不顾吗？”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已经一定会牺牲田野的语气跟我说话？厂长？”赵志铭推开想要拉住他的baeme，往前走去，“连尝试都没有尝试，就已经要放弃他了吗？！这不是你教给我的东西！你说过这不是比赛EDG绝对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赵志铭的眼神让明凯胸口绞痛感更加强烈，连同刚才从自己面前走过时，Deft眼神中那我来履行责任守护这里，请你也履行承诺替我守护田野，一个也不能少。他攥拳的左手指甲已经抠进了掌心，越疼似乎才越能让他感到冷静。

PDD啧了一下，说道，“谁也没下什么解决田野的命令，你别自己吓唬自己。明凯你也是，你这是干什么，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听听。”他略带呵斥道，“童扬这才刚躺下，你自己就军心不稳了吗。”

明凯站直，敬了个礼，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转身就走出了帐篷。

他走出去很远绕开了所有人的视野才靠到一块巨石上。日出的晨光带来了回暖的微风，天上空旷到没有一丝云。他张开口大力地喘着。左手掌心渗出丝丝血迹，汇聚到指尖，良久才攒足一滴，饱满地落下。

军心不稳……人的心，哪会那么容易安稳。

当初自己在军帐里抱住满眼通红的童扬时，童扬的眼泪落在自己脖颈上，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问，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坚强，你总是能安慰我，你总是坚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此刻明凯左手捂着脸，心里一遍遍地回答。

因为有你在啊。因为有你在前面啊童扬。

【“从今天起，童扬就是咱们EDG的新队长，大家欢迎一下。”

“……大家好。就，不客套了……我会努力当好一名队长。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们就提意见。然后我考虑一下听还是不听。开玩笑的，肯定会听的。”】

你刚才能听到我们的对话吗，你能理解我的对吗，你知道我问出来的话不是在问爱萝莉，而是在问我自己的，对吗。

【“哎明凯，我现在理解阿布还有当父母的感觉了，就有种怕对他们太严厉会压抑他们，又怕对他们太亲切宠坏他们。爱萝莉你就多管管，我主要带一下田野吧。”

“哎哟，我们扣神要养白菜咯。”

“所以猪离白菜远点。”

“关猪什么事，猪是多么可爱的动物。你该多提防着点羊驼。”

“不都说辛辛苦苦种的白菜会被猪拱了么。”

“不好意思，我是个食肉的，我只对肉感兴趣。”

“可以，很骚。”】

我怎么可能会像你说的那样从来没有害怕过，怎么可能会从来没有犹豫过迷茫过动摇过。可是当我每次看到你默默地上前一步时，每次看到你站在我前面半步的背影时，每次看到你来扛下一切时，我就有一种，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感觉。

失去整条右臂我没有害怕，田野被掳走我也一直坚信能救他回来，可是当你倒下的那一瞬间，那些坚持，那些勇气，那些信心，突然就乱了方寸。

【“我说我也很累，我也很害怕，会不会被笑话”】

童扬，我也很想不管不顾地去救田野啊，我不敢去看Deft的眼睛不敢去看爱萝莉的眼睛啊，就连你躺在那里的样子我都不敢看，可越是这时候我越是不能让人看到我的恐惧啊。

我会努力坚持住的，但是，你答应我，一定，一定，一定快醒过来啊……

明凯靠着巨石滑坐到地上，捂着双眼的左手指缝中不断地往外涌出极度安静的眼泪，张开的嘴连哽咽都不敢发出。他只想这个世界能给他一个小小的空间和短短的几分钟，让他在这里哭一会儿，当一小会儿的懦夫，当一小会儿的普通人，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就可以，然后再重新作为EDG Clearlove的模样，回到阵中，立于帐前。

良久，那源源不断落到膝盖上腿上和地上的眼泪终于慢慢停止了。明凯做了几个深呼吸，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松开左手，睁开眼眨了眨适应了一下色彩和光芒。

视野逐渐清晰的画面中角落里似乎有什么让他愣住了，然后向右回过头去。

赵志铭坐在他右边，靠着巨石，正抬头看着明亮起来的天空，一动不动不知何时坐在这里的。

而赵志铭旁边蹲着李汭燦，也在托着腮帮子看着的天空。

明凯又回头看向左边，Baeme盘腿坐着很乖的模样看天，AJ和Mouse则是抱着胳膊依靠在巨石上。

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让明凯完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抹了把脸，歪了下头忍不住笑起来，等脸上的眼泪都干得差不多了，他扶着石头站起来，拍了拍队服的灰，又拽拽平整，“各位看什么呢，很投入啊。”

“唷，”赵志铭演技略显夸张地冲着他笑起来，站起身胡乱拍了一把裤子，说道，“这不是辣个男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