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复旦大学博雅杯征文大赛”这个遥远而陌生的词汇是在初二的历史课堂上。讲台上,挺拔削瘦却不失亲和力的“地中海”——我们的历史老师,郑重地在黑板上写下这几个大字,简单地说了几句:“多读点书,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参加。”大家有点迷惑地望着他,可能是还没睡醒。随即,“地中海”便快速擦掉这几个粉笔字,开始中规中矩地上课了。
可能,对于我们这群小镇上的孩子来说,复旦大学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能,征文大赛是一项技术含量太大的活儿,做不了吧;班里似乎并没有人记得这个“博雅”,除了我。当然了,老实地说,我并不是从那时起就打定了主意要参加这个大赛。一个只有短短一年多阅读生涯的小屁孩,连初生牛犊都算不上,哪来那种凌云壮志?只不过,叫我念念不忘的是,何谓人文经典?那时候我读的都是《简爱》《夏风》《牛虻》这类的小说,唯一一本不是小说的书是《绞刑架下的报告》,属于报告文学,但实际上也有些小说的味道。所以呢,在我涉猎了还算不少的小说之后,我开始迷惑了:这些算是人文经典吗?由于还不知道百度是什么东西,也不好意思请教老师,我就自己大胆地肯定:这些都是人文经典。人文人文,不就是人类文明吗?然而,这些书都太经典了,经典到十几岁的我还无法超出前人的完备研析,作出自己独到的见解。于是,在一直读小说,积累了一定的阅读量之后,我下定决心读点小说之外的其他类型的书籍。
于是,我跑到临风书店去“搜刮”。我们家在S镇,一个在清朝时期也算繁荣的“港口”吧。商业发展给小镇带来了许多好处,其中包括了遍布于大街小巷的小吃店,但同时呢,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小镇上只有三家兼营课外书的书店。一家就是临风了,规模最大,课外书最多。一家是新华书店,公家的,设施很不错,但是店员服务态度很差,只要有人翻书,必定睁大了眼睛瞪着你;傍晚就一定将灯开开关关,为了使不让你看得了书。另一家就是博文考试书店,专营小学辅导书,课外书都是多年的库藏,不过店主人很好,看一整天的书都不会来赶你,甚至还可以跟他借个厕所,所以呢,花了几个周末的时间,我就读完了那几十本书。好在临风定期进新书,我便一腔热血地扎进去找书,但是呢,左瞧瞧右看看,那些书差不多都是小说啦。因为这些文学著作,版本比较多,可能利润没有那么丰厚,临风书屋里多是些“快餐文学”、商业机密、父母必读等封面华丽得不得了、价钱高得不得了的畅销书。这些书呢,套用鲁迅的话说,“翻翻还可以”,细读是不行的。可像我这样的小孩,也静不下心来去读柏拉图、佛洛依德吧,所以呢,我纠结着最后买下了中国戏剧出版社的《忏悔录》。苍天在上,那时候我在书店里满头大汗地翻看它的简介,还以为真的是卢梭的忏悔呢!谁知道回家一读,才知道“上当了”,这完全是回忆录嘛,跟小说差不多。不过呢,通过《忏悔录》,我开始对卢梭感兴趣了,于是在不久后我有读了他的《爱弥儿》《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那才是真正的有思辨性的东西,我又去找《社会契约论》,可惜书店里没有。因为那让我觉得很奇妙:怎么那么严谨简练的文字却可以阐述出那些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
答案不久后在《老子》中呈现,那已经是初三了,坐在我前桌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靠着墙读起了《老子》。有时候,课上让我们自习,我和他便讨论一些不着调的东西,或者说聊天。现在回想,其实我也早就忘了当初说了那么多话的初衷。也许是那时的压力太大,也许是太孤单。不过,当我们一起分享着各自阅读《老子》的心得时,小小的心确实是溢满喜悦与快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句话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是《老子》的第一章的第一句,就像空气一样。没有人离得开空气,空气也不可以被笼统地概括为含有23%氧气的气体。空气,还有我们尚且不能表达描述的意义。这是我从《老子》中学到的最重要的最基本的常识。
上了高中以后,我能自由支配的时间更少了。在十六岁生日后,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是有生以来最大挫折的事情,在那之后,我起起沉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学习自然耽误了许多。为了早日打起精神,我便时常泡在学校饭附近的一个旧书店里,翻看那些旧书。我不加选择地看,杂志、工具书、词典,历史的,烹饪的,科技的,美术的等等。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除了厦门,我什么地方也没去过,行万里路更是无从谈起,至于万卷书嘛,我不敢夸口,但百卷书是绰绰有余的。其中,英国作家弗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恋爱中的女人》《儿子与情人》一系列作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直露人性中的黑暗、欲望、自私的作品,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三千多字的读后感,是在高三年的一个星期六晚上熬夜赶成的,只能表达我十分之一的感受。另外的十分之九,我不知从何写起,如何落成,另外资料缺少,文理不明也使得这篇论文有很大的不足,因为家里没有网络,我必须到文印店下载打印报名表,完成一系列负责的操作。当老爸上完夜班载着我四处奔波,一遍又一遍地向文印店询问有没有网银账户的时候,我哭了,我想起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为了参加一个作文比赛,我缠着老爸冒着大雨陪我去打印稿子,等来的却是一个个冷冰冰的脸孔与轻视的眼神。
有人说,不要带着受害者的想法,因为你还没有在战火中被屠杀。是的,我没有被屠杀,跟许许多多没有接受过教育的饿死的非洲小孩,许许多多的只有一本盗版字典的西部山区的小孩子相比,我毕竟还知道:有一个大学叫复旦,复旦有一个征文叫博雅。
十一月初,学校召集了高三年段中部分优秀学生讲座,介绍了一些自主招生的相关信息,在听到年段主任说,自主招生的手续十分繁琐,需要家长的“积极配合”,我苦笑了,我想我还要在大雨中裸奔很久。
十一月二十日,想起了分别已长的《萌芽》,我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意志不够坚强的人。在向新概念连续两年投稿三篇精心之作却皆落选的前车之鉴下,犹豫、徘徊,抒写多个片段,终冒大不韪于课堂之上,吐露这段历程。我想这是值得的,所谓作文,无非是新声所至方能笔下生花,字字泣血才有一掬清泪相和。我想我是愚蠢的,不知道模仿大家作品。或许是我的生活太暗淡,暗淡到没有人物,没有紧凑跌宕的情节。
十八年了,浩瀚的书海,熙攘的社会,退至为远处的背景,心中所铭记的是六岁时候独有的一本小书:一排排的雨珠娃娃挂在门前的晾衣绳上,等着我踮起脚尖,跳一支荷叶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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