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甜小姐
1
昨天早上六点，我从睡梦中惊醒，拿起手机看到了微信消息，躺在床上对着客厅呼喊了几声，我妈闻讯而来，她站在门口惊奇的问，怎么了?
我蜷缩在被窝里，探出脑袋，说，我十点就走了。
我妈听后鼓着眼睛说，你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我看着她，说，啥都行，你看你们吃什么。
等我洗漱完毕，她已经在厨房里娴熟的翻着锅里的菜肴，香气四溢，勾起了我的味蕾。
“都是你喜欢吃的”，我妈望着我笑着说。
我故意紧闭眼睛，深呼一口气，感叹到，香到全世界了。
爸妈在一边哈哈大笑。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我妈从房间里追出来，拎着一双小白鞋就往脚上穿，末了，又从客厅拿来一袋猕猴桃，硬踹到我怀里，一把抢过我的电脑，笑盈盈的说，我送你。
“好吧！”我拍着她的肩膀。
我知道，即使我强烈的拒绝，她依然会坚持要送我离开，这个微小的习惯，不知不觉已经坚持了十几年了，从一个人去外面求学到如今重回故里，每一次离开家，妈妈都是执意要送我。
从曾经快速踱步到如今蹒跚跨脚，她总是挑选最沉的包跨在肩上，我和她争抢，她大声呵斥，然后一个人佝偻着背走到我前面，我小跑到她身边，笑着说，妈，抬头挺胸收腹，她听到呼喊，努力的伸直腰板，动作坚硬，还故意踩着大步，笑嘻嘻的问，标准不？
我笑的前俯后仰，忽然有些难过，红着眼眶对她说，要保持哦，搞艺术的气质很重要。
一路上我们嘻嘻哈哈的打闹着，身边掠过一对小年轻，男人抱着孩子一脸宠溺，女人在边上时不时的打趣，画面和谐，不出意外，我妈投以羡慕的目光，转身就对我提及找对象的事情。
2
我无奈的应付，心里却异常难过。
如今见面，总逃不过催婚的事情，上一次闲暇去看她，她向我说起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我挽着她胳膊笑她是个老顽童，她话锋一转，说，你赶快找个好人嫁了，我就不出来打工了，留着时间给你带孩子。
我听得语塞，吱吱呀呀的应付，知道了，知道了。
她给我发微信说休假想去我这里转转，我接她过来，我在电脑前写作，她躺在床上追剧，中间突然叫我，你也玩够了，抓紧时间找个对象，生个孩子，你能等，子宫可等不了。
我放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回头冲她辩解，知道了，我肯定赶在衰老之前嫁了，生个娃行了吧？
其实，那晚我嘴硬反驳，却心如刀绞，我有点痛恨自己不能早点遇见一个对的人，逐渐流逝的年纪还要担心是否能在子宫衰老之前走进婚姻。
我妈说以前她睡不着，担心我上学，如今睡不着，担心我嫁不出去，她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来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我和妈妈的故事是一本书都写不完的，她在我心里是那样的伟岸高达。
我妈说，她对我最大的希望，除了平安健康，就是幸福有钱。
对她而言，我是一个让人愁的孩子。
在她眼里，我是家里的“贫困户”，除了没对象就是没钱，人还傻乎乎的，一副不让人省心的感觉。
3
我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妈妈可以不用为我担惊受怕，可以像她跳舞的时候一样无忧无虑，我要怎样努力，才能和她畅所欲言，不用像如今这样并排而行，各怀心事。
她在我心里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她是我小小世界里的女英雄，她无所不能，神通广大，可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和我之间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呢？
从记事起，家里总是常年鸡犬不宁，没完没了的争吵打闹，喋喋不休的哭天喊地，每次吵完架，爸爸都是默不作声，妈妈一个人红着眼睛吓我说她要走了，把我和姐姐留给爸爸，她带着弟弟妹妹过。
她很爱哭，总是哭过闹过后，一个人再托起整个家的重担，那时候，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妈妈成了家里的女英雄，因为贫穷，她和别人争执过，打闹过，很多人都说她泼辣，我那时候挺讨厌她的不可理喻，觉得她大声说话的样子很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和那些有钱人争得红脖子胀脸，自己还暗自落泪。
她也爱笑，放声大笑是她的特点，见了谁都是这样，笑着开玩笑，笑着打招呼，笑着活下去，她说，人生就是要开心，就要大笑，吃好喝好还要心里快乐，所以，她就是个乐天派。
爱哭爱笑，风风火火，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生活给她万般无奈，她却活的光彩照人，她秀外慧中又卓尔不群。
爸爸一向是个老好人，善良到宁愿自己遭罪也不委屈别人的地步，所以，妈妈成了家里的中流砥柱。
姐姐出生时，我们就家境不好，穷的在那一带出了名，穷到从小学开始我们就要面临交不起学费，买不起书本，即使是学校隔三差五的收个几块钱的费用，我妈都要把我打一顿，骂几句，然后哭丧着脸去东家借，西家凑，她会一遍遍的对老师说，我们不用买书，我们可以借到旧书。
最惨的是，每次生病都不敢对她说，自己硬扛，因为生病就意味着花钱，我妈总是讨厌我病殃殃的样子，她沮丧着脸，对我训斥责骂，末了，再把我带到诊所，赊账看病。
以前，生病就像犯罪，但我却经常犯罪，因为体质差，害苦了我妈。
那时候年幼无知，虚荣心很强，总是暗地里责怪她给不了我和别人一样的物质，所以撒气不吃饭，最后被妈妈拎着扫帚打的团团转。
因为贫穷，每天放学后不能吃饭，必须背起书包赶着去做农活，还要同时完成作业，还好，优异的成绩让我们在学校有了唯一的一点存在感。
那时候，家里农忙要人工收割麦子，爸爸又突然遭遇车祸伤到了褪，行动不便，在床上一躺就是几个月，麦子成熟的时候，我妈一个人白天顶着高温，夜晚借着月光，一个人硬是割完了十几亩麦子，她买了一箱子方便面当主食，晚上一点入睡，四点出门，归来已是满脸倦意，衣服上印着脏乱的污渍，而她，却咕噜咕噜灌下一杯水后，又去挑水做饭。
后来才知道，妈妈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农活，还给别人帮忙收割了几亩麦子，为了那微薄的纸币好补贴家用，我的虚荣心也在慢慢退化，姐姐他们望着妈妈累的苟延残喘的身躯，放声大哭，我则故作镇的摆着冷脸，晚上却掖着被角偷偷地抹眼泪。
那时候开始渐渐理解了她的彪悍和泼辣，以及她偶尔的凌弱和疲惫。
贫穷和劳累让我对妈妈萌生了敬仰和崇拜，仿佛因为有她，即使天塌下来，我们也能安然无恙。
我常常幻想，甚至连做梦都希望，一觉醒来，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我的妈妈是一个真正的女强人，如果没有她，我们不会有如今日渐富裕的生活，我也不会从一个整天闯祸的野丫头出落成如今独立自强的女孩子。
4
摩羯的性格大多都是外冷内热，我向来是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生活所迫，很小的时候，我就自己去打理生活中的一切，妈妈能给我的仅仅是一个星期十元钱的生活费和一袋美味的馒头，别人叫苦，我从不喊累，生病的时候，妈妈顶着流言蜚语哭泣着给了我最大的安抚，她的眼泪成了我回忆里不可抹杀的景致。
我去外面上大学，很少回家，也很少给她打电话，她总是主动打来，笑着责怪我没良心，末了，也叮嘱我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别溜出去打工，我笑着说，知道，她语气低沉的说，我把粮食卖了，下个月就给你多一百块钱，我挂了电话哽咽不止。
毕业后，我提出要去上海，妈妈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临走时，还是给了我一千元的路费，她从不理解我所有的世界观，却默默的为我的每一个选择让路。
每一次和她聊天，我妈都会问，你到底喜欢怎样的男孩子？你什么时候能像他们（姐弟）一样有钱就好了。
我说：妈，都会有的。
她来看我，我买了很多东西摆在桌上，傻傻的笑着，快吃吧，都是给你买的。
“以后再这样就不来找你了，傻瓜。”
我陪她出去散步，我说，妈，请你吃个冰激凌吧，可甜了。
我将冰激凌递到她手中，她问，一个几块？
我说，不贵，一个一块。
她说，骗子，我明明看见你掏了一堆钱。
每次回家买了东西，都习惯性的谎报价格，提前撕掉袋子上的价格，怕她起疑心，也怕她偷偷往我包里塞钱。
因为在她眼里，我真的很穷，穷到需要全家联合起来同情的地步。
5
我妈是个懂生活的人，我如今骨子里的率性和阳光都得益于我那个超人妈妈，她带领我们从极度贫穷渐渐走到今天的日渐富裕，即使生活再忙，她都要挤出时间唱歌跳舞，偶尔买一些喜欢的衣服，和朋友们来一次短行。
每次看她在镜子前化妆，几个老公主挤到一起自拍，我都心生快意，她把一辈子的光阴都浪费在我们身上，她老了，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家里人嫌她太累不同意她搞点“艺术”，只有我一个人全力支持她，我知道，操劳了一辈子，她需要为自己活一把了，她心里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不爱做饭，但每次回家都挤进厨房，抢着她手中的活干，我想给她更多的时间休憩，即使是一寸光阴的事情，我都想让她为自己认真一次。
她每年都要给家里置办一些东西，她很可爱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细说着每一年的奋斗目标，我们四个嘲笑她的天真，可是，她的梦想后来都瓜熟蒂落了，她的努力和坚持让我懂得了自食其力的意义。
很多时候难过，不是因为妈妈在时光里渐渐苍老，不是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少之又少，而是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好不懂事，让妈妈在本该享受生活的年纪还要为我夜不能寐，讨厌自己的无能，让她活的疲惫。
静下来想，妈妈的要求不高，只要你闲了多打个电话，和她拉拉家常，她就能开心好久；只要你常回家看看，多嚷嚷着想吃她包的汤圆，她就能乐的开花。
其实，父母要的，不是我们将来的事业做的有多大，不是我们在外面有多风光，只要我们平安健康，有钱花，有人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即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我们都不能做的很好。
我们总是厌倦了妈妈的唠叨，嫌弃她当你还是未成年的小孩子，我们总是厌烦妈妈的叮嘱，嫌弃她总是喋喋不休的嘱托，没有将你当大人看。
所以，我们想要逃离那个有妈妈羽翼的屋檐，却不曾想到：
即使我们走的再远，长的再大，在父母眼里，我们都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真正理解父母的时候，只有自己为人父母的时候，才能懂他们花在我们身上的心意，才知道自己曾经对他们的厌倦是多么无知。
回家的时候，妈妈端着一盘小酥肉摆到我面前，我说，怎么突然做这个？
妈妈夹着碗里的米饭不急不慢的说，你上次说想吃。
妈妈喜欢晚上溜进我房间，挤到床上，让我给她教手机，她学的快忘得快，我总是嘲笑她的迟钝和呆板，却忽视了她此生所有的经历都用在了这个家里，都花在我们这些孩子身上。
我说，妈，今天微信运动咋当上第一名的？请发表获奖感言。
她戴着老花镜傻笑，种了一天地。
我嘟嘴笑她，心里忽然难过。
我们总是觉得自己独立自主，不用照顾，却忽视了妈妈的感受，她喜欢各种唠叨，也爱各种叮嘱，好像有着操不完的心。
我们渐渐长大，学会了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也渐渐懂得妈妈的辛苦，明明是一份痛苦，我为什么要分一半给她，总想着自己忍忍就好了，等到做出点成绩了再告诉她，让她知道我有多厉害，我们习惯了对妈妈报喜不报忧。
我多么希望自己努力的速度超越妈妈衰老的速度，我的妈妈，我想尽快将自己折腾成喜欢的样子，口袋里有钱花，身边有一个心定的人，我想给她一切我能给的，为她做一切我能做的，让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的老去，不要将余生都浪费到我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