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天气晴好的日子，秀兰都会带着大女儿出门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只要能出门，大女儿都会兴奋的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的唱个不停。一路上相遇的每个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都会给母女俩送上各种各样怜悯、嘲笑、赞许的各种眼神。

【01】

秀兰出生在鲁豫皖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那里曾经是黄河改道后形成的黄泛区，土地贫瘠，广种薄收，庄户人的日子总过得紧紧巴巴。尤其到了春荒时节，赶上天旱，地里甚至连野菜都难觅踪影。

母亲在生秀兰时，因为难产不幸去世。秀兰从生下来就没了娘亲，多亏奶奶用米汤把她一勺一勺喂大。

父亲在秀兰七八岁那年，总说胃疼，乡下缺医少药，起初以为受了凉，也没太在意，就一直硬挺着，直至后来大口大口的吐血，送医不治，也离开了人世。

此后，秀兰和奶奶相依为命，每天跟着奶奶去地里拔草，锄地；晚上在煤油灯下学做针线。

农闲时，秀兰每次经过村小学，就会被教室里传出的读书声所吸引。好几次忍不住，就悄悄走过去，扒着窗台朝里面看。

渐渐地，在学校教书的周老师就注意到了她，时常送给她些书本、铅笔一类的文具。

因为两家相距不算太远，一个在村北，一个在村西。闲暇时，秀兰就时常到周老师家去串门，帮着周老师的妻子缝缝补补，做点家务。

周老师身材高瘦，面容清癯，带着缺了一只腿，用细麻绳连着的近视眼镜。常穿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腋下夹着书本匆匆走过村道，遇到村里的老少总是点头微笑，镜片后的眼神和善儒雅。他妻子体弱多病，家里长年飘着中药味；家里孩子大大小小五六个，常常新鞋还没做好，脚指头就已经耐不住寂寞，开始出来探头探脑了。

因为秀兰懂事勤快，周老师一家人格外喜欢她。周老师一闲下来就会教秀兰识字。渐渐的，秀兰就会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字了，也能磕磕绊绊的帮左邻右舍读一些简单的书信。

秀兰长到了十六七岁时，已然出落成苗条俊俏的大姑娘了。每次和奶奶去赶集，那两条油乌发亮的大辫子，随着她杨柳风摆般袅娜的腰肢左右摆动，一路上总是吸引同龄小伙子的目光。

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周老师的内侄子从外地来看他，恰巧秀兰正在周老师的家里，周师母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商讨着孩子们过年新衣服的款式。

小伙子个头高挑，鼻直口方，一双眸子黑亮，穿一身制服，和秀兰四目相遇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对着秀兰和善的笑了笑。秀兰瞬间羞红了脸，心里突突跳着，好像揣着一只小兔子，赶紧低头跑出了屋子。

他痴痴的望着秀兰跑去的方向，问他姑父:“这个女孩真漂亮！谁家的？”

“隔壁你张奶奶的孙女。”周老师说。

“她手可巧了，做的鞋针脚细密，样式好看；心眼还特别好，这几年要不是她经常来帮着你姑缝缝补补的，我都不知道这日子咋过呀，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周老师转脸看着侄子怔怔的神态。

“哎！该不是你看上这姑娘了吧？这好办，我明天就去给你提亲去！”……

【02】

结婚后，秀兰就随丈夫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他丈夫工作生活的地方。

这里是渭北高原上的一个小城，地形复杂，有山、峁、塬、河、川等等，处在关中通往陕北的交通要道上。小城坐落在一条川道里，穿城而过有一条河，日夜不停地唱着歌，哗哗的流淌着。

小城人口不多，人们分散居住在河道两岸及两边支流冲出的沟岔里，所以这里的地名大多是这个沟，那个沟的。

虽说小城不大，却工业发达，煤炭、陶瓷与建材水泥是这里的支柱产业。一条铁路伸向远方，连接着外面的世界。

秀兰在老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火车，第一次坐了回火车，感觉不过瘾。所以一闲下来，每天都会跑到铁道边兴奋的看着隆隆的燃煤机车，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拉着长长的一列车皮，把这里的煤炭运出去，然后又把小城所需的日用品拉回来，想象着哪一天又能做火车回老家看奶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能在铁路部门工作，那是很引以为豪的。丈夫就在这两条铁轨之间做巡道工，每天要来回巡视几十公里。

刚来的时候，秀兰和公婆一家同锅共勺。丈夫弟兄三个，一个妹妹；哥哥远在外地工作，妹妹是医院的护士，小弟正上高中。公公是个矿工，憨厚朴实。婆婆个子不高，清瘦严肃，一身中式蓝布衣衫合体整洁，是个精明而普通的家庭主妇。一字不识，思想有点守旧，尤其钟爱她的小儿子，逢人就夸。小儿子也给她长脸，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且阳光俊朗，人见人爱。秀兰每天帮着婆婆做饭洗衣，一家人生活的安稳、和睦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相随。有一天，小叔子在学校上体育课时，忽然一下子晕倒了。老师同学赶紧把他送到附近的诊所，医生检查后建议赶快送大医院。家人把他送到当地最好的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是白血病！这个消息对公婆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半年后，经多方治疗无效，小叔子最终还是撇下公婆去了西天。婆婆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小姑子人长的杏眼弯眉，一对浅浅的笑涡，总是让人心生爱怜。她在医院做护士，因为工作好，人长得漂亮，追她的人排了有一个班。亲朋好友也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对象，可她一个都没有看上。自己却暗暗喜欢上一个从四川来打家具的小木匠。家里人极力反对，可她一意孤行，谁都劝不住；最后甚至连工作都不要了，两个人私奔了。婆婆每每想起这事，就恨得牙根痛！

秀兰结婚后的第二年，有了身孕，丈夫和婆婆都很兴奋。婆婆天天变着花样给秀兰做好吃的，盼着早点给他们家添个大胖小子。十月怀胎如愿以偿，生下一个七斤重的男孩，全家人高兴坏了，婆婆筹划着满月时，一定要摆上几桌酒席庆贺庆贺。

谁料，月子里孩子偶感风寒，半夜里发起烧来，浑身火烫。丈夫恰巧上夜班又没在家；秀兰急的直哭，赶紧把婆婆叫过来看。

婆婆安慰秀兰说:“没事，小孩子家哪能没个头疼脑热的。”说着就从柜子里找出半瓶白酒，又拿来一团棉花，沾了点白酒，给孩子前胸后背，手心脚心额头都擦了擦，说:“没事，把被子盖好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

谁知，挨到后半夜，孩子高烧还是不退，快天亮时就抽搐起来。秀兰吓坏了，赶紧喊婆婆过来看。公婆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秀兰要跟着去，被婆婆拦下了。说:“你没出月子，先别出门，我和你爸两个人去就行了！”

等把孩子抱到医院，医生一检查，严厉的斥责道:“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抱了一个死孩子来干什么！”婆婆一听，瘫软在地，放声大哭，捶胸顿足“都怨我啊，都怨我啊，我的孙孙啊！”

【02】

两年之后，秀兰从丧子之痛中渐渐走了出来，又怀了身孕。

秀兰家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美溪沟。沟里有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流，水很清，时不时还能看到几条小鱼嬉戏。春天溪畔会开满五颜六色的小花，秀兰时常会来溪畔挖些野菜，春天的野菜是最鲜嫩的。

夏天暴雨来了，会从山顶冲下不少的黄泥，灌进低洼处的房舍中，让人生出许多烦恼，所以人们大多选择住在半山腰处。沿着半山腰有一条刚刚能过车的石子路，住户们沿着路基向上，一层一层的打窑洞，盖平房。

秀兰家住的是一孔砖窑，门前自己又盖了一间瓦房。公婆住窑洞，秀兰和丈夫住瓦房，厨房在窑洞的前半部，后面住人。每到阴雨天，柴火太湿，干着急引不着火，每做一顿饭，窑里弥漫的浓烟把人呛得眼泪长流，咳嗽半晌。

一天，婆婆吃完饭从外面遛弯回来，拿起布条掸子，一边掸着裤脚和鞋上的土，一边和公公商量；说在沟畔看到有废弃的砖块，可能是谁家拆房子留下，咱去把砖清理一下，搬回来，再打些土坯就可以盖一件厨房。

“我最近上班又忙又累，哪有时间去干那活！”公公抽着烟，靠着床头悠闲地吐出一串烟圈，不耐烦地说。

婆婆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把手里的掸子往床上一摔，声高气恼的说:“你只知道进门就端碗，那知道我们做饭人的难处！”

一看老两口开始拌嘴，正在收拾灶台的秀兰就赶紧笑着劝道:“妈，没关系的，我爸没时间，我不是在家嘛，明天咱娘俩去！咱们先把砖整好，等他们下班回来了帮忙往家搬不就行了。”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秀兰和婆婆就起床了，随便吃了点东西，拿了瓦刀就一起到沟畔去砍砖。

夏天的清晨，清凉的风顺着沟底徐徐吹过来，带来青草甜甜的味道。上学的孩子，上班的行人，沐浴着晨光，沿着蛇形的路面急匆匆的接踵而行。

秀兰和婆婆到了地方，各捡了两块砖垫在屁股下面坐着，就开始用瓦刀撬起地上残留的砖头，砍去粘连的灰土；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大堆来。

渐渐的太阳越来越高，越来越晃眼。汗水顺着鬓角，脖颈流下来，痒痒的，流到眼里蛰的人眼都睁不开，不时要抬起胳臂擦一下汗；衣服被汗水紧紧贴在后背上，又痒又湿。看看剩的不多了，秀兰就咬牙坚持着，三块，两块，一块……终于砍完了最后一块砖。秀兰松了一口气，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腰，扶着身边的砖垛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一下子摔进路边的水渠里，腰部被渠沿重重的咯了一下。

婆婆吓得脸色煞白，丢下瓦刀脚不沾地的跑过去扶起秀兰，“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回事，要紧吗？”

秀兰忍着痛，揉着咯得生疼的腰说:“没多大事，歇一会就好了。可能是天太热，坐的时间太长了吧。”

晚上，秀兰躺在床上，感到肚子隐隐作痛，下身似乎有液体流出。起身打开灯，用手纸一擦，看到有少量的鲜血，坏事了！她扭头看看丈夫，正鼾声如雷睡得正香，就悄悄地没敢吭气。

第二天早上起来，秀兰一个人悄悄地到沟口的妇科诊所去看医生。医生检查后，嘱咐要卧床休息，打了一针，又给开了一些保胎的药。

过了两个月，孩子最终还是早产了，是个女婴，只有三斤八两，头发都没长全，先天不足。

婆婆一看是个女孩，满脸的不高兴，“怎么又是个赔钱货！”

秀兰的丈夫也不高兴了，“赔钱货又咋了，又不让你赔！”

自从有了女儿，丈夫每天下班就早早赶回家。洗尿布，喂水，做饭，抱着女儿转着圈哼着小曲，轻轻的摇着哄孩子入睡。仔细评判着孩子的眉眼像谁，翻出字典和秀兰商议，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听。

【03】

丈夫的哥哥本来早已成家，因为夫妻俩脾气不和，两口子天天打架，最后一拍两散离了婚。婆婆为这事天天叨叨，哥哥每次一回家，婆婆就张罗他的亲事，最后架不住婆婆的催婚，就答应了婆婆在老家给他找的对象。

结婚前，对方来家里看了结婚家具，嫌样式不好看，有意见。婆婆怕婚事黄了，转而惦记秀兰房里二儿子亲手新做的大衣柜。

这个事说起来也不算啥，婆婆如果好好和秀兰两口子商量，秀兰觉得换换就换换，家具嘛，只要能用就行。可秀兰丈夫一直觉得婆婆从小偏爱哥哥，又嫌弃秀兰生了一个女孩，一直对秀兰没有笑脸，从来不登小两口的房门，所以心里有满满的怨气，就没有答应她。

女儿刚过了百天，一天傍晚，婆婆吃过饭后，破天荒的到秀兰房中来了。丈夫坐在沙发上正兴奋地看着电视里的武打戏，给秀兰讲着剧里人物情节，比划着其中的武打动作，秀兰一边笑眯眯地听着，一边盘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

婆婆一进门，就撇着嘴说，“哟，瞧你们的小日子过得多滋润！你现在行了啊，又有老婆，又有孩子，还有电视看。哎，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大儿和短命的小儿啊！”说着说着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了起来。

丈夫一听心里的火，腾得一下就被点燃了，“你这么说，他们过得不好都怨我了吗？”

“怎么不怨你，让你换换柜子你都不愿意，我真是白养你了！”婆婆赌气的说。

丈夫一听气的昏了头，“那好，柜子给你！我现在就让秀兰回她娘家去！正好你也嫌她生了个女孩，一块带走！……要不然就把孩子摔死算了！”说着就从秀兰怀里抢孩子，秀兰吓得紧紧抓着孩子不放，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争夺中丈夫手一松，孩子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床沿上……

【04】

这件事之后，秀兰就发现孩子有点不对劲，经常不定时的发烧抽搐，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口吐白沫。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受了惊吓。丈夫一听砸着自己的脑袋，“都怨我，都怨我啊！"为自己当时的冲动莽撞后悔不迭。

从那以后，秀兰夫妻就走上了半生求医问药的漫漫长路。为了给孩子治病，秀兰跑遍了所有能到的医院，求遍了所有能求的医生；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甚至于神婆道士。几年下来，秀兰两口子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不少的外债，可孩子的病竟然没有一点起色！七八岁了也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十几岁了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

【05】

丈夫看秀兰每天唉声叹气的，就安慰她说，“咱们趁年轻再要个孩子吧？这样等我们老了，她们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就这样秀兰有了小女儿。自从有了小女儿，她就开始吃斋念佛，希望保佑全家没病没灾，保佑大女儿早日病去身康，保佑小女儿聪慧体健。

小女儿从上幼儿园到初中一直学业优秀，善良懂事。让秀兰两口子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小女儿有了好吃的，总是先要给姐姐分享。时常奶声奶气地对秀兰说，她将来一定要当医生，把姐姐的病看好！

为了给大女儿看病，秀兰两口子已经债台高筑，现在又要供小女儿念书，指望丈夫的工资，实在是捉襟见肘。

秀兰想起来在街上碰到的一个老乡，会修鞋的手艺。就去找了老乡，跟着她学了两天，然后自己就筹钱买了修鞋机和工具。丈夫帮给她做了一个小巧的工具箱，放修鞋的工具和辅料。打算在他们住的美溪沟口，最热闹的地方摆一个摊。

天一亮，秀兰起来做好早饭。丈夫和小女儿吃过后上班上学；秀兰接着开始给大女儿喂饭。吃过饭后，秀兰找来一根扁担，一头是补鞋机，一头是钉鞋工具和辅料小板凳，收拾妥当就出摊了。

沟口一块平坦的地方，自发地形成了一个早市。早市上有买菜的、买水果的，卖小百货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每天早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秀兰挑着担子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挡，刚刚把自己的补鞋机摆好。这时，一个推着两筐苹果的高胖女人过来了。

“这是我的地方，你怎么摆到这里来了？给我让开！"胖女人强势的说。

“这怎么是你的地方？这儿是马路边，谁都可以摆摊的啊？"。

“我天天都在这里，不信你问问旁边的人？"说着就把水果筐子从自行车上卸下来，接着伸手把秀兰的修鞋机提起来扔到一边去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问问大伙谁来得早？”

旁边的人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就接着忙着自己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秀兰气得喉头发哽，眼泪在眼圈打转，无助的默默蹲下身，把散乱的工具箱整理好，挑起担子只好另外找地方。转来转去，最后终于在一条背街的小巷口，找了一个朝阳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连续几天秀兰都没有接一个活。晚上回家，丈夫安慰她，不行就算了。转头看到大女儿正流着涎水对着她傻笑，秀兰心里一阵难过；暗暗告诫自己，为了孩子，不管多难一定要咬牙坚持。

一天中午，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双掉底开胶的白球鞋，怯怯的站在秀兰的补鞋摊前。嘴里欲言又止，好久才像蚊子一样小声对她说:“阿姨，我爸妈上班去了，家里没人。我们下午要比赛，老师要求必须穿球鞋，我没钱，你能帮我补一下吗？等我爸爸下班回家，明天给你送钱，可以吗？"

看着小男孩祈求的眼神，秀兰伸手接过鞋子，顺手指指旁边放着的小凳子，“好，给我吧！"

不一会，秀兰就把补好的鞋递给他，“好了，给！"。

“多钱，阿姨？"小男孩说。

“不要钱，只要不耽搁你下午比赛就行了！"秀兰微笑着说。

“真的？太谢谢阿姨了！"

看着小男孩一蹦一跳走远的身影，秀兰心想，大女儿能像他这样健壮该多好啊，唉！

渐渐的顾客就多起来了，每天也能收入二十块，三十块钱的。晚上回家，秀兰把手里一张张皱皱巴巴的毛毛钱，块块钱翻来覆去数好几遍，一遍比一遍开心！

夏天还好过，一到了冬天，寒风顺着河道吹过来，呜呜作响，像刀割一样刺骨。秀兰脸冻得皴红，手指头像被猫咬一样，僵硬的手指常常会被衲鞋的锥子一不小心就刺破，鲜血直流。两腿也得了关节炎，常常半夜疼醒。翻过身看到旁边床上两个孩子香甜的睡姿，疼痛在那一刻就减轻了许多。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秀兰逐渐还清了所有的外债，还住上了丈夫单位分的楼房。分房时单位领导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专门照顾他们给分到了一楼。小女儿该上高中了，为了让小女儿能考上好大学，秀兰打算不修鞋了，全心全意的照顾两个女儿。

【06】

大女儿到了青春期，身体发育很快，也不知道饥饱。秀兰的丈夫总怕她没吃饱，每天秀兰给喂过饭后，他又接着喂，大女儿被养得又高又胖体重有160斤。

每天，秀兰用轮椅推着她出去晒太阳，她都会开心的哇啦哇啦手舞足蹈的乱比划，邻居们一见她们出来，“傻妞，给我们唱首歌！"，“傻妞，谁给你买的新衣服？是不是相亲去啊？"……不管外人用什么眼神看这一家人，秀兰心里始终坦然自若。

水洗日月新，霜浸枫叶锈。一晃大女儿已经38岁了，秀兰两口子也华发斑驳。

秀兰的小女儿顺利考上研究生，转眼又从医学院毕业后参加了工作；接着找到了心仪对象成了家。

由于常年照顾大女儿，每天频繁的洗洗涮涮，长年的冷水浸泡，使秀兰两口子都先后患上了风湿。手指变形，腿弯履艰，走起路来总是一瘸一拐的挪移。社区主任知道了秀兰家的情况后，主动上门给她和大女儿办了居民医保，从此秀兰再也不会为住院看病发愁了。秀兰觉得此时的太阳格外温暖。

过完年后，不知从哪天开始，大女儿忽然就不好好吃饭，大小便也经常失禁。眼瞅着人一天天的瘦下去，秀兰心里既担忧又着急。就给远在省城医院的小女儿打电话说了情况，让她带着听诊器回来给她姐姐先看看。

秀兰小女儿接到电话，连夜就从省城赶了回来。检查后，说心肺好像没有多大的毛病，就抽了点血拿到医院里去化验。第二天结果一出来，是严重的糖尿病。小女儿说:“必须要住院！这样吧，让我姐住我们医院，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方便照顾她。”

在省城，秀兰一家整整住了三个月，病情基本稳定了下来，才出院回家。

【07】

随后的日子，秀兰两口子还是在给大女儿洗洗涮涮的忙碌中度过。大半年后，秀兰大女儿的病又反复加重，这次引起了严重的肝肾衰竭。听着她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痛苦的呻吟声，秀兰两口子的心好像被小刀子在心尖上一下一下的划过。却又替不了她，每天只能握着她的手，默默的流着泪，祈祷上天能让她少点痛苦，快点康复。

虽然她不会叫爸爸妈妈、不会给秀兰两口子唱美妙的歌、不会跳欢快的舞、不会帮他们做任何事；可她毕竟是秀兰两口子的孩子，是上帝赐给他们的礼物！虽然是折了翅膀的天使，却是他们生活中无可替代的宝贝！

愿上帝能满足秀兰的心愿，细心修复好那折断的双翼，从此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在幸福的国度里舞蹈，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