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伦敦的第一个居所距离狄更斯故居非常近,步行大约只需要5分钟,即便按照一个女生的步速来计算的话。
我在那里住了两个半月时间,每天都要从故居经过,那不是一条主街,甚至连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介绍的建筑或者街道。虽然这里距离上班族云集的Holborn仅有7分钟的步行距离,去UCL、SOAS、IOE等名校聚集的罗素广场仅用时大约10分钟,到著名且日夜繁华的国王十字(那个哈利·波特进入魔法世界的火车站)也不过15分钟的脚程。但这些喧嚣和狄更斯的故居没有任何关系,街上的居民每天在下午的太阳斜斜照在他们的家门口时去附近的Sainsbury买一些食材,准备晚餐。偶尔路过的黑色复古出租车遇到散步到路中间的鸽子总会等十几秒,等这些小家伙们踱步至路边再缓缓开过,我从没听过这些出租车司机对着鸽子打喇叭。伦敦人并没有因为这里曾经居住过一个大文豪而设置很多指示牌,我只是在路的尽头看到一个和普通的交通指示牌没什么区别的牌子,上面写着“Charles Dickens Museum”。
那两个半月,我每天要经过这里,买菜、上课、回家。不过我从没有去过狄更斯的故居,我并没有刻意回避,也不是对他毫无兴趣,相反他是我最喜欢的英国作家,总之就是没去过。即便我知道《老古玩店》就是在这里写的。
我当时的住所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几棵树,还有长长的木椅。周末吃过自己做的午餐,我一般会拿一本书,坐在木椅上看书。我从国内带来了一本《雾都孤儿》的中译本,到伦敦之后又买了《双城记》和《远大前程》的原著。我很喜欢在周末的院子里看狄更斯的书。那会儿人不多,而且七八月的伦敦天气很好,几乎每次都有太阳,阳光像是中国北方冬日里的阳光,一点都不热,晒在身上暖洋洋地舒服。风也很柔和,吹在脸上一点也不冷,倒时不时把树上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有时候木椅的另一端会坐着另一个人,抽烟或者看书的都有,互不干扰。
伦敦是很古老的城市,很多街道和建筑都是几个世纪前的先辈们留给子孙后代的。因此,看书看累了,我会想,狄更斯应该对我面前的这些建筑和街道都很熟悉吧,他会不会每天傍晚到我住所附近的这些街上散步,甚至下午在我看书的这个小院来晒太阳,就像我现在这样?当他写作《老古玩店》的时候,会不会在休憩之际去门口那家酒吧喝一杯?看起来那家酒吧至少也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岁月。为什么不可能呢?说不定他在里面点了一杯杜松子酒,坐在门口那张木椅上构思小说。他绝不曾想过一百多年之后,有一个中国少年夹着一本《双城记》,提着刚从附近co-operative买的水果和蔬菜从这里路过,他实在没必要想这些。
有一次上课,老师从狄更斯的一篇游记讲起,那次的上课地点距离狄更斯故居的直线距离大约就八九百米吧。老师没有提到这个伟大的灵魂曾将自己的肉体安放在这附近,但我想大家都知道。
伦敦的书店里,狄更斯的书也是常买常新的。在学校附近的那家书店三楼,我时常看到由企鹅出版社出版的英国文学名著,毫无疑问,狄更斯的书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书的价格很便宜,一般只有三到五磅,考虑到一个普通上班族在伦敦的月收入在2000磅上下,我想这个价格是绝大部分英国人都可以接受的。另外我发现,越是经典的书,这里卖得越便宜。一些英国当代作家的书在这里卖十磅以上,而那些已经逝世但评价尚可的作家的书往往卖七到八磅,至于《双城记》、《远大前程》、《爱玛》、《呼啸山庄》这些书,一般卖四五磅。这些书卖得很快,加印也很快,我有一次想买《远大前程》,但没有带钱,等两三天之后我再次去的时候,书架上只有《大卫·科波菲尔》和《老古玩店》,仅仅过了一周,我在那里顺利买到这本书,另外还有一本他的散文集。不难看出,伦敦人没有让这位大文豪的故居太喧嚣,但是他已经融入了这个民族的血液。
这是狄更斯逝世一个半世纪以后他在英国的日常,虽然没有去过故居,但是我想我也是这些日常的一个参与者。